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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六(第1页)

围城已两月了,初时,城中军民见鞑子来了,皆是心绪动荡,有怯弱惶恐的,也有激昂赴死的,然鞑子攻了几次,皆为守军借着地利挡住了,鞑子的攻势也缓了,城中的情绪也渐渐平复,该如何过日子,还是在城里如何过着,不少人在城内,没见箭矢刀枪,似忘了鞑子这么回事。只是,时日一久,城中粮米渐少,集市上一斤米面已卖到了三五两银子,城内的树皮、草根也被饥民抢光了,不少贫寒之家,已出现了饿殍。岳焕在守军里做文职,也是有品级的官员,每十日可领五斤面粉,中饭、夜饭又在军中吃,一顿两枚馒头,一碗咸菜,岳焕将发的米面领回去,自己夜饭又只吃一个馒头,剩下的一个馒头也带了回去,田井泉和那老妪倒也能勉强度日。那日,岳焕在军里忙到深夜,方回院子去,岳焕提着灯笼,揣着一枚剩下的馒头,走在街上,每过一段都有巡夜的队伍游着,过关卡时,那守卡的兵士已认得岳焕,也没要岳焕出示牒书,便让岳焕过去了。到了院子,田井泉过来开门,岳焕与田井泉进到屋里,将那馒头掏出来,给了田井泉,田井泉道:哥哥,往后不用带了,你每天忙着的,哪里够吃,我和阿婆每日也没做事,吃那些面糊糊也够了。岳焕看着灯下的田井泉,脸都瘦尖了,心里不觉一痛,言道:我在军里有吃的,这馒头你吃了吧。田井泉见此,便低着头,收了那馒头,言道:夜里睡了,也不饿的,明日再吃吧。田井泉见岳焕坐下了,便去院子打水给岳焕洗漱,岳焕洗脚时问到,老妪去哪里了。田井泉笑道:阿婆睡觉了,她说睡得多,吃得就少了。岳焕也是笑了笑,洗漱完后,田井泉将水倒在院角,回来对岳焕道:哥哥,我们睡了吧,这灯油也不多了,得剩着用。岳焕道:你将灯吹了便是,今日月亮好,能看得见的。田井泉将油灯吹熄后,欲睡去时,岳焕道:咱们到院里坐坐吧,今夜的月色倒好。田井泉便与岳焕坐在檐下,刚坐下去,只听见暗处一声猫叫,家里那狸奴跑了过来,爬上了岳焕的膝头,岳焕撸着猫道:这狸奴也瘦多了。田井泉回身去屋里,将那馒头掰了一角,喂给狸奴,叹道:这两日不见它,还担心它被别人抓走吃了。岳焕见猫吃完了馒头后,还咧嘴叫着,轻轻敲了敲猫头,笑道:可没多了。田井泉笑道:听阿婆说,城里有些人,将家里的猫吃了后,便去阴沟里捉了老鼠来吃,只差要吃人了。岳焕叹了口气,言道:明日解围了,也给这猫买几条鱼,犒劳犒劳,也苦了它了,毛下面的骨头都突了起来。田井泉笑道:哥哥,什么时候能解围啊?岳焕道:南方的队伍已经上来了,估计也快了。田井泉笑道:到底还是南边的人靠得住。岳焕想起军里的消息,倾向太子一方的陇军按兵不动,圣上的意思也是模拟两可,南方的队伍虽被四皇子说动了,然要集结北上,千里的路程,也非易事,不禁眉头一皱,也有些忧虑了。田井泉轻轻的靠着岳焕,言道:哥哥,等鞑子走了,我们去趟江南好么。岳焕想起杭城,心里一柔,握着田井泉的手,点了点头。

次日吃早饭时,岳焕见田井泉和老妪碗里的面糊,清汤寡水的,倒是自己碗里浓稠得多,便欲将碗里的面汤分一半给田井泉与老妪,言到自己在军里有吃的,让他们多吃些。田井泉忙道不用,拿着碗躲开了,老妪也护着碗,挡住岳焕,言道:我这老婆子喝口水也饱了,还是公子、小姐你们年轻,你们多吃些。岳焕见此,便也作罢了,倒是田井泉道:阿婆,这些日子可苦你了,等鞑子走了,咱们好好庆祝一番。老妪道:苦我什么,我在你们这里每日还有吃的,听说城里不少达官显贵的府里,也赶了不少下人出来,让他们饿死呢。田井泉道:他们是他们,我们这里,只要我和哥哥有口水喝,也不会赶你走,要死咱们死在一块儿,也就不怕了。老妪一听,抹着眼泪道:谁说不是呢,我碰见少爷小姐倒是我修了八辈子福。岳焕道:住在一起,就是一家人,本就该有难同当。老妪又哭着笑道:碰见少爷你们,我也不知怎么报答了。岳焕道:你当初肯随我来这破院子,便是报答了。老妪道:我这作下人的,当然是少爷去那,我便去那了。岳焕吃过早饭后,便出门去军里了,田井泉与老妪待在屋里,老妪在厨房看了番,出来对田井泉道:小姐,咱们家里的柴火也不多了,我去街上寻寻,看能找些回来吗。田井泉道:兵荒马乱的,就是有也早给别人捡走了,咱们将家里这些没用的木器劈了,待鞑子走了,再买些便是。老妪听了,也点了点头,便从岳焕原来住的那屋里,将床板抽了出来,在院里砍着。田井泉在一旁,将砍好的柴火,搬到厨房去,正忙着时,忽听得一阵敲门声,田井泉开了门,只见一中年汉子,立在门口。田井泉也识不得那人,便问道:这位大哥,你有何事?那汉子看着田井泉,愣了会儿,畏畏缩缩的道:我寻我娘。田井泉寻思了片刻,正欲喊老妪过来时,那老妪听得说话声,已走了过来,那汉子一见老妪,便上前跪下,哭道:娘啊,陶儿死了,饿死的。老妪听得大孙子死了,也是一惊一悲,拉起汉子道:起来,去院里说。那汉子起来,跟着老妪到了院子,泣不成声的道:娘,家里十多日没吃的了,大的已死了,还剩一个小的,也快要死了。老妪也哭道:我一个做下人的,我有什么办法啊。田井泉见此,便去屋里将昨夜的馒头给了那汉子,那汉子双手接过,只是不停的言谢,田井泉见汉子可怜,又对老妪道:阿婆,你将家里的面粉分些给他吧。老妪道:那你和少爷吃什么?田井泉道:咱们少吃些,也无妨的,你分些给这大哥吧。老妪犹豫了一阵,带着儿子去了厨房,揭开米罐,拎起那面袋子,只觉轻飘飘的,看了一眼,袋里剩的也不多了,便忍着泪,抓了两手给儿子,欲放回米罐时,见儿子躬着身子,脸上都饿青了,心里一痛,又抓了一小把过去,抓完面粉后,见手上沾着有些粉末,便习惯的将手舔干净了。送儿子出门时,老妪在门口哭道:别再来了,你也看到了,这家老爷也真是没粮食了。那汉子看着母亲,哭着点了点头,怀着那一个馒头,两手面粉,低着头往家去了。老妪见儿子走远了,又回到院子里,劈着柴火,眼泪倒一直流着,田井泉道:阿婆,你想开些,哥哥说了,这鞑子围不了多久的。老妪一面砍着木板,一面道:这些天杀的鞑子,我要是年轻些,也拿着刀去城门口和他们拼命去。田井泉听了,也没说什么,只觉腹里有些痛,便去厨房喝了口水,回屋里躺着了。

到了军中,上司将官言守军伤亡颇重,便安排一干官员去城中招募兵士,岳焕被分配到了筲箕巷一带,岳焕带着衙役去了那筲箕巷,将巷子附近的人家都集了起来,岳焕高声言到,鞑子就在城外,我们当兵的与百姓皆是同生共死,城在人在,城亡人亡,若是让鞑子破城,妻女便要为奴,男子皆不免一死,如今守军缺人手,可有愿投军的,与我等死守城门,待援兵解围。众人一听,皆是情绪激荡,也有人寻思,在军里还有军粮可吃,如今坐在家中,饿死也是死,鞑子破城也是死,不如投军争一争,或许还有个活路。顿时有不少男子站了出来,自然也有那惧刀斧相搏的人,依旧留在原地,犹豫不前。只见一汉子带着一群人走到人前,对众人道:诸位街坊,我阿贵平日没少祸害各位,今日鞑子围城,我阿贵带着兄弟们,去与鞑子拼个死活,也算给各位一个交待了。那汉子说完后,走到岳焕跟前,行了一礼,言道:老爷,我是筲箕巷的阿贵,今日我带着兄弟们跟老爷去,将这命交给老爷便是。岳焕也回了一礼,言道:有诸位壮士,那鞑子是进不了京城一步的。岳焕又唤衙役将一些过老过幼的人挑了出去,收拢队伍后,便带着那一队人马往城墙去了。到了城墙下,匈奴人正在攻城,众人听到城外的喊声,皆有些畏惧了起来,接手人马的将领也正在城墙上作战,岳焕便领着众人往城墙上去了。到了城墙上,有人看到城墙外,鞑子的人马如潮水一般,倒是先被吓懵了,那箭矢又如雨一般射来,已有几人中了箭,倒在地上,其余众人都躲得躲,趴得趴,岳焕站在众人前面,大声喝了几声,众人才行了起来。到了谯楼处,岳焕将人马交付给了那将领,正欲离去时,见众人皆畏葸得很,也不知干吗,那将领也没空理会这帮人,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时,那擂鼓的兵士为飞来的箭矢,射中脖子,倒在了那鼓架下,两手捂着脖子,血一道道的流出来,两脚不停的抽搐着,众人见了,又都吓慌了。岳焕见此,心里一奋,走到鼓架下,捡起鼓槌,擂起鼓来,几支箭失从身边射过,岳焕也不理睬,没一丝的胆怯,又一支箭羽擦着岳焕的后颈射过,只见岳焕的后颈顿时开了一道口子,血流得一背都是,岳焕依旧不知一般,拼死擂着战鼓,阿贵等人,见岳焕如此奋勇,也受了感染,阿贵大喝一声:兄弟们,大不了一死,怕什么,干他娘的鞑子。众人一听,也振奋了,纷纷走到墙边,举起备着的石头,往城下的鞑子扔去。直到匈奴人的攻势退去后,岳焕方停了下来,城墙上的兵士也收拾起人马,死了的人便扔到城外,受伤的也退下了城墙,岳焕欲回去时,只见那阿贵站在一尸体前,拦着两个兵士,大声道:这是我兄弟,让我送他回去吧,他媳妇刚给他生娃的。兵士道:死了的人,都要扔下去,带回城内,没地方埋,要起瘟疫的。阿贵道:让他媳妇看他一眼吧,他可是今日刚来的。兵士依旧不依,阿贵便红着眼,推攘着兵士,岳焕走过去,对阿贵道:壮士,你看那城墙下死了多少人,咱们既然来了,就要认咱们的命。阿贵看着岳焕一身的血迹,也正是岳焕不要命的擂鼓,让自己振奋了起来,便对岳焕默默的点了点头,只觉身子一软,瘫坐在了地上,见兵士将尸体扔下去后,阿贵哭道:六儿,哥哥对不住你。岳焕拍了拍阿贵的肩膀,便也下城墙去了,到了军里办公的地方,将领见岳焕一衣的血,也颇为敬重的道:岳都事受伤了,先回去休息吧。岳焕道:没事的,一点小伤。将领又道:鞑子退了,一时也不会攻城的,岳都事先回去吧。岳焕笑道:等吃了夜饭再回吧。将领见此,也是一笑,唤人拿了一大盘馒头过来,让岳焕带走,岳焕一笑,依旧只是取了两枚,便辞了将领,往家中去了。到了家中,田井泉见岳焕一身血迹,几要晕倒,老妪忙扶住田井泉,岳焕也赶忙上前,握着田井泉的手,田井泉颤微微的道:哥哥,怎么了,哪里伤着了?岳焕道:没事的,一点小伤。田井泉恢复过来后,将岳焕周身看了遍,见只有后颈处一道伤口,伤口虽长,倒也不深,又结痂了,心里方落实了些。岳焕换了衣物后,唤田井泉与老妪将那两个馒头吃了,田井泉见今日带了两个馒头,估计岳焕也没吃的,便喊老妪将馒头掰细,拿水煮了。吃夜饭时,老妪端了两碗煮稀了的馒头汤来,田井泉道:阿婆你的呢?老妪道:我的在厨房,小姐少爷你们吃便是。田井泉便起身去厨房看了圈,见厨房也没有吃的,便拿了个碗,将自己的馒头汤倒了一半给老妪,老妪见此,又哭道:今日刚给我家儿子馒头面粉的,我哪里还有脸吃小姐的东西。田井泉道:阿婆,别这般说,这样可见外了。岳焕见此,也要分些给田井泉、老妪,两人忙护着碗躲开了,言到,岳焕受伤了,让岳焕多吃些。岳焕见两人都铁了心,便也没多言语,吃了起来。田井泉、老妪见岳焕吃了,自己也才吃了起来。岳焕道:这馒头作汤了,倒还好吃些。老妪一面抹泪,一面道:干吃馒头,填不满肚子的,和着这汤水下去,容易饱些。岳焕笑道:等鞑子走了,这馒头汤的做法也得留下来。田井泉听了,也是一笑。

又过了两月,城中军粮也告急了,原先每十日发的面粉也没了,岳焕在军里,中晚两顿,依旧是两个馒头,岳焕便一顿吃一个馒头,攒下的两个馒头带回去,与田井泉、老妪吊命。岳焕见田井泉已瘦的脱形了,心里不禁一阵悲痛,那老妪也饿得皮包骨头,依旧每日侍奉着田井泉,岳焕也不忍说什么。过了几日,岳焕去军中了,剩田井泉、老妪在家,老妪对田井泉道:小姐,听说城里已有人吃米肉了,你可千万别出门去了。田井泉道:什么米肉,这时候哪家还有肉吃。老妪叹道:米肉就是吃米长大的肉,是人肉啊。田井泉一听,也有些害怕了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老妪又在屋里屋外转了圈,眼睛有些湿润的道:小姐,今日我想回家去趟,看看家里的人还在么。田井泉道:不是不要出门么,阿婆你别去了吧。老妪哭了片刻后,笑叹道:我这老骨头,是没人吃的,倒是小姐你可别出着院子了。老妪言罢,便寻了根木棍,当做手杖,开了院门,往街上去了。田井泉站在门口道:阿婆早些回来。老妪回过头,笑了笑,言道:小姐把门栓好了,别给外人开门。田井泉点了点头,见老妪走远了,便关上门,回到了屋子。田井泉独自在院里站了会儿,只觉老妪走了,一人待着,有些害怕起来,去厨房喝水时,见灶台摆着一碗馒头,都是半截的,是每日分给老妪的那馒头,老妪一个也没吃,田井泉见那馒头,想起老妪远去的身影,心里一悲,也落下泪来,不觉痴了好久,待回过神来,将那碗馒头收好了,喝了口水后,坐在院子里,等岳焕回来,可那阿婆还会回来么。田井泉想着老妪的话,又听到墙外的巷子,有人走过,那脚步声也让田井泉的心,一惊一颤的,好不容易等到日暮,只是还没听见敲门声,老妪还没回来,田井泉坐在屋檐下,想起那碗馒头,又哭了起来。直到岳焕回来后,田井泉跑去开门,见岳焕也没受伤,心里才舒展些,到了屋内,岳焕将两枚馒头递给田井泉,田井泉接了一枚,言道:哥哥,我吃一个就够了。岳焕见老妪不在,便问到老妪去哪里了。田井泉低着头,两眼微湿的将老妪的事说与了岳焕,岳焕听了,也是一惊,叹道:这是何苦。又把那馒头递过去,言道:阿婆走了,你吃了便是。田井泉道:哥哥,你吃吧,阿婆那里还留了一碗的馒头。岳焕听了,才坐了下来,与田井泉一道吃了那馒头。夜里,岳焕与田井泉躺在床上,岳焕道:阿婆走了,你一人怕吗?田井泉道:还好,你在军中都不怕,我怕什么。岳焕握住田井泉的手道:咱们再熬熬,听说南军快到了。田井泉道:要是鞑子走了,阿婆还能回来,那多好啊。岳焕道:好人有好报,说不定她能熬过这道坎。夜深了,田井泉已睡去了,岳焕摸了摸田井泉的脸颊,瘦得都没一丝肉了,心里一悲一叹,也闭上双目睡去了。

老妪走后,岳焕带回的两枚馒头,也能让田井泉勉强活下去了,自己倒饿得有些不行了,时常觉得眩晕,又怕田井泉见了,不肯吃那馒头,一回来倒强撑起精神,装得有生气些。那日,在军里吃夜饭时,那将官对众人笑道:今日厨房炖了一大锅肉,愿去的人吃去就是。众人听了一喜,问道:将军,炖得什么肉?将官笑道:这时候还有什么肉,无非是米肉罢了,是昨日砍的一女囚。众人听了,皆沉默了下来,沉默后又是一阵窃语,岳焕见众人皆犹豫着,倒是开饭时,众人都坐着不动,不去厨房,也不回去,直到一人起身道:再不吃顿饱的,横竖也是一死,咱们死了,谁去抗鞑子。说着,那人便往厨房去了,见那人如此,又有几人心意动了,也跟着去厨房了,随着去厨房的人越来越多,堂上的人都跟着去了,岳焕想着今日能多省一枚馒头,便也随着众人一道去了。到了厨房,只见在院里架了一口大锅,锅下还烧着明火,一人带头舀了碗汤肉,人们便都围过去,舀了起来,岳焕也舀了一碗,看着那汤那肉,心里一怵,端了片刻,也不敢吃下,倒是有人吃了一碗,又去舀了,岳焕想起那多省下的馒头,心里一横,也仰头吃了起来。众人也都站在院里,默默的吃着,没人言语一句,岳焕默默的吃完一碗,觉得心口有些绞痛,腹里也一阵翻腾,便不吃了,怀了今日省下的三枚馒头往院子去了,一路上只觉口里腻腻的,有股子说不清的味道。到了院子,岳焕与田井泉坐在屋檐下,岳焕将馒头给了田井泉,田井泉见多了一枚,便问道:哥哥,你今日怎只吃了一枚。岳焕道:军里今日杀了匹马,我在军里吃了。田井泉才接过馒头,拿了两枚放到厨房,自己又坐过来,啃着手里的馒头。田井泉吃了两口,凑到岳焕的耳边道:哥哥,我好像有身孕了。岳焕一听,浑身一抖,扭头看着田井泉,只见田井泉的脸贴在自己面前,不由得大喜,忽又觉得田井泉口里的气息,钻到了自己口鼻里,那温热的气息,人的气味,是如此的浓烈,岳焕猛地想起那碗里的气味,只觉腹里一阵汹涌,将适才吃的肉汤,都呕了出来,田井泉见岳焕猛然呕了起来,心里倒是一急,忙放下馒头,轻轻拍着岳焕的后背,待岳焕呕尽后,又去厨房舀了碗水过来,让岳焕漱口。岳焕漱口后,看着地上的秽物,又是一阵干呕,只觉口里一苦,胆汁也呕了出来,只是那丝苦味,倒让岳焕觉得解脱了,总算是呕尽了。田井泉让岳焕坐着,自己拿了扫帚簸箕将那秽物打扫了,埋到了院角的泥土里。又见岳焕坐在那里,一时憔悴了许多,心里不免一痛,又去厨房将那馒头拿来,让岳焕吃了,岳焕也不接馒头,对田井泉道:我吃不下,你明日吃吧。田井泉见岳焕执意不吃,便放下馒头,坐在岳焕身边,轻轻的靠在岳焕的肩头,轻轻的道:哥哥,我要活下去,你也要活下去。岳焕双目一湿,拥着田井泉道:咱们都活得下去的。

军粮快要告罄后,四皇子下令,在城中大户人家中,征集军粮,有不从者杀无赦,除了那些在朝廷有深厚根蒂的人家,其余诸人慨不列外。得了军令,岳焕也领着一队兵士去城中征粮,凡见富贵人家,便遣兵破门而入,翻箱倒柜的寻粮食,寻到的粮食都搬到马车上,那些人家见活命粮被夺,又见兵士拿着刀枪,如猛兽一般,唯有嚎啕大哭,低声骂着,也不敢出来拦着,有胆敢反抗的,随岳焕一道来的那将官当即便杀了数人,岳焕心里也是一惊。又到一人家征粮时,那人家也不开门,兵士便将门撞开了,到了屋里,将米面粮油都收罗走了,一妇人见了,出来拖住一袋粮食,哭道:给我儿留一袋吧,军爷,就给我儿留一袋。岳焕还未言语,那将官便抽出腰刀,将那妇人砍翻在地,血溅到那布袋上,浸了一大块,其余诸人,也都怕了,眼看着岳焕他们将粮食带走了。到了夜间,今日在分派的地方征缴完了,要将粮食入库上交时,那将官从马车上取了一袋粮食给岳焕,言道:都事大人,这袋里你拿走吧,入库的事,我们去办就行了。岳焕拿着那袋粮食,立在路边,见车队走远了,方回过神来,忙提着那袋粮食,往家里走去。一路上,岳焕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饿了多日,平日时常眩晕的岳焕,提着那袋三十来斤的粮食,竟一口气也没歇,想着今日征粮时杀的人,那些人的血,那些人的泪,岳焕也不怕了,就是这街上有人来抢粮食,将自己杀了,自己也无惧了,倒是夜里宵禁,一路上只碰见了几队巡夜的人,和往常的几处关卡,兵士将岳焕着的官服,也未多问,岳焕提着那袋粮食,到了门口,叩响那门时,才觉得有些后怕。田井泉开门后,岳焕快步进去了,到了屋里,岳焕道:井泉,过来看看这是什么。田井泉打开袋子,只见里面是雪白的米,不禁一喜,拿手捧着米粒,在灯下看了又看,笑道:哥哥,这是米啊,你从哪里得来的。岳焕正欲言语时,忽见那袋子上,血迹殷然,就是那妇人被砍死的那袋米,便轻声道:一个军里的人给的,可别让他人知道了。田井泉笑着,点了点头,对岳焕道:哥哥,我去煮碗粥吧。岳焕笑了笑,提着那袋大米去厨房,将袋子换了,又将米藏在了柜子的最下层。岳焕见灶火燃了,便将那袋子也烧了,与田井泉坐在灶前,待粥煮好。岳焕见火光下,田井泉又瘦了,眼睛也凹了进去,想着有了这袋米,田井泉倒能挺一段日子了,心里方才舒口气。粥煮好了,田井泉装了两碗,递给岳焕道:哥哥,咱们一道喝吧。岳焕笑着,接过粥水,与田井泉坐在灶前,待粥水多少温了些后,啜完了那碗粥。吃完粥后,岳焕与田井泉坐到屋檐下,田井泉道:那阿婆在就好了,有了这袋米,咱们都能活下去了。岳焕道:是啊,南军也快到了,咱们一定要活下去。田井泉摸着肚子道:为了肚里的人,我就是喝雨水,也要活下去。岳焕让田井泉靠着自己,搂着田井泉的肩头道:等鞑子走了,我就去部里告假,咱们回杭城去。田井泉听了,喜道:真的么,早就想回杭城了。岳焕笑着,点了点头。

有了这袋粮食,岳焕心里也踏实了,田井泉每日在家吃两顿粥,夜里岳焕又带来一枚馒头,只见田井泉的气色也好些了,倒是每日早上,田井泉煮粥时,为岳焕盛了一大碗,自己倒吃的不多,岳焕每每分给田井泉些,田井泉无奈,只好接了,只是那早上的粥,田井泉有时也不吃完,留到晚上才吃。田井泉又让岳焕不用带馒头回来了,岳焕也不知这战事几日才完,担心这袋米撑不到那日,依旧每日夜里只吃一枚馒头,剩了一枚带回来。又挨了些时日,家里的灯油也没了,岳焕回到家,与田井泉都是摸黑过活,那袋米也吃得差不多了,岳焕心里不免焦急起来,这城内都没粮食了,就是要征粮,也没人家可征了,想起田井泉又有了身孕,心中不禁悲愤起来,自己每日也不吃早饭了,在军里的馒头,依如先前,只吃两枚,剩的两枚带回来,只是军里的馒头也比原来小了一圈,田井泉见岳焕愈发枯瘦了,也吃不下粥水馒头,还是岳焕百般劝解,为了腹里的孩子,一定要吃下去,田井泉听了,含泪点着头,每日吃了两枚馒头、一碗粥水。那日,岳焕去军里,只见街上一枯尸般的妇人,拉着一个小孩,在前面慢吞吞的走了,忽的那妇人倒下了,那小孩便坐在妇人身边,也不哭,也没力气哭了,只是拉着妇人的手,等妇人起来。等岳焕走过去,瞟了一眼,只见那妇人已闭上了双目,气息也没了,倒是那小孩倒一直等着。岳焕一阵悲叹,也没理会他们,便径直走了。到了军里,只听众人嚷道:南军快来了,只有不到半月的路程了。岳焕听了,想起先前多回听到此言,心里也麻木了,也无多大的欢喜。在军里待了一阵,时至今日,军里倒也没什么事可做了,鞑子也多日没攻城了,岳焕一干文职,不过是写几份公文,传达军令而已,其余之时,倒是干坐着,等那两顿饭。前几日,不知是谁传言,这些文职的军粮也没了,每日的馒头也要断了,众人听了,皆不免惶恐,只是过了几日,馒头还有,虽小了一圈,然众人也都没怨言可说了。到了快吃中饭时,岳焕也有些饿得腹痛,正有些难受时,只见张侍郎来了,张侍郎与那将官传了四皇子的口谕,公事完后,将官留下张侍郎吃中饭,张侍郎看见岳焕也坐在堂下,便将岳焕也喊上了。到了将官的房里,饭菜端上了,不过是两盘面饼,一碗咸菜汤,张侍郎拱手笑道:将军太破费了,此时哪好吃这些东西。将官笑道:哪里,张大人来了,军里也确实没招待的东西了,委屈大人一下,待鞑子退了,在下在来赔罪。张侍郎笑道:哪里,哪里,咱们共赴国难,日后四皇子也不会亏待咱们的。那将官也是一笑,张侍郎又对岳焕道:岳都事,在军中可还好,听说你可是勇毅得很啊。岳焕行礼道:哪里,不过是在将军大人指挥下,各尽其责,抵御鞑子罢了。将官、张侍郎听了,皆是一笑。吃饭时,待张侍郎、将官动手后,桌上几人,才一人拿了一块面饼,啃了起来,又待张侍郎、将官吃完后,盘里还剩几块面饼,几人便都抢了起来,手快的捞到了一块,手慢的倒也没了,岳焕也抢得了一块,藏在了怀里,将官见此,也是没多言语。吃完后,张侍郎走了,岳焕到了厨房,取了今日的两枚馒头,一同僚见了,便道:你都去将军那里吃饭了,怎还好意思来这里取馒头。岳焕也怒道:这军粮都是定人的,一人两顿,我不取,让你取么?那同僚一听,也怒道:你吃了中饭,凭什么还有你的。岳焕也怒道:这就是我的,我取了又怎样。众人见了,也过来劝说一番,岳焕方与那人散开了。吃过夜饭后,岳焕带着那块面饼,三枚馒头,一股脑的往家里去,见着田井泉了,忙取出面饼、馒头,让田井泉吃了,田井泉见了,问道:哥哥,你怎带了这么多吃的,你自己吃了么?岳焕笑道:今日旧时的上司来了,带我吃了,你快吃吧。田井泉拿起拿块面饼吃了口,笑道:多久没闻见油味了,这面饼倒是比从前哥哥带的点心还好吃。岳焕笑道:快吃吧。田井泉吃完面饼后,又掰了小半个馒头吃了,便将剩下的馒头收了起来。岳焕道:井泉,多吃些吧。田井泉笑道:吃饱了,明日再吃吧,明日家里有这两个馒头了,哥哥你在军里也多吃些,不用给我带了。岳焕笑道:那米还有多少?田井泉支吾片刻,笑道:还够吃十来日的。岳焕不放心,待田井泉上床后,偷偷到厨房看了看,拎起那米袋子,只觉袋子空了似的,心里不禁一紧,那到院子里,借月光看了看,见只剩下两手了,想起田井泉,心里不免慌了。将米袋子收好后,岳焕躺倒床上,见田井泉已睡着了,便也是一阵叹息,眯着眼睡去了。

过了两日,岳焕早上起来后,喝了口水,要去军里时,田井泉道:哥哥,今日你小心些,我昨夜做了个梦。岳焕笑道:做了什么梦?田井泉有些悲哀的道:我梦见我在杭城的家里,然寻不到你了,我找了好久,都找不到你了,我知道那院子是哥哥在杭城的院子,可我就是寻不到哥哥了。岳焕笑道:梦都是反的,咱们走到现在,不管如何,都是要在一起的。田井泉听了,方才笑了笑。到了军里,只见众人皆是大喜大嚷的,岳焕听得,鞑子撤军了,一开始还有些不信,后听见是城楼上来的文书,岳焕也是长舒一口气,与众人一道闹了起来。那将官今日也没来,听随从说,是去城墙上了。众人一听,也都嚷着笑着往城墙去了,岳焕随众人上了城墙,只听见城外静悄悄的,到了箭垛前一看,只见昨夜鞑子已拔寨了,只留一些骑兵殿后,城外一片荒野上,留着鞑子安营的痕迹,以及数不清的尸体,漫天的乌鸦见人走了,盘旋在空中,不时落下啄食。有人见此,不禁哭了起来,也有人对城外大声喊着,岳焕想起田井泉,心口一温,眼泪也涌了上来,回到军营后,那将官让众人吃过中饭后,休假半日,先回家去,明日再来做事。众人听了,皆是喜得不知所以,吃中饭时,厨房也将那馒头蒸得有茶壶大,又杀了匹马,将骨肉都煮了,众人吃着馒头,吞着煮肉,几人差点噎着了,一人笑道:今日可是草肉,不是米肉了。另一人打趣道:那几顿米肉,就你吃得最多,莫不是吃上瘾了吧。众人听了,也都笑了起来。岳焕吃了碗马肉,喝了两碗肉汤后,本想着给田井泉带碗的,又怕被别人说三道四,便带着那两枚大馒头,飞快的往家里去了。到了家里,田井泉见岳焕回了,惊道:哥哥,今日怎回来这般早?岳焕看着田井泉,心里一激,哭道:井泉,鞑子走了。田井泉半晌没回过神来,只是痴痴的看着岳焕,岳焕又说了遍,田井泉才回过神来,与岳焕在院子,相拥,相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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