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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五(第1页)

二爷爷怒道:你就是要死,也要死在该死的地方,这京城此时不是你该死的地方。牧心听了,也无言语,冷着脸,默默的走了出去,出了二爷爷的院子,牧心行了会儿,也不知该去何处,犹豫片刻后,往那花园子里的道观去了。到了那道观,观门也没栓,牧心便推门进去了,也不见老妪的影子,牧心寻到后院,见老妪和女僮正在生火煮饭,心里方落实了。老妪与女僮见牧心来了,忙起身行了一礼,老妪道:少爷,今日怎来了,不是要闹鞑子了么?牧心道:闹鞑子又怎样,该来时还是要来的,你那观门怎没栓?老妪笑道:刚才府里厨房的人,给我送了坛咸菜,人才刚走,门还没来得及关的。牧心道:往后人走了,便把门栓了。老妪听了,点头答是,又道:少爷有段日子没来了,我还以为少爷也在备着南迁呢。牧心一笑,言道:南迁吗,你说我该南迁,还是留在这观里。老妪笑道:这观里有我老婆子守着,少爷放心南迁就是。牧心笑道:你不打算南迁么?老妪笑道:我们这些人,命又不值钱,管他谁来了,留下来也好,逃出去也罢,不是一样的。牧心笑道:你倒想得开。老妪又道:那少爷去前边坐坐,我唤丫头煮壶茶水来。牧心道:茶水便罢了,你们做你们的饭,我坐坐就走。说着,牧心便去前院了,老妪与女僮又坐下煮起饭来,牧心见堂内的灯也亮着,香倒没点了,只是没个人影,心里也觉一空,拿了张竹凳,坐在那屋檐下,见天暗后,一轮明月从东山露头了,只是心却被二爷爷的气息压着,难得翻转过来,又想起与杜霄雪的话,这回我要与自己的命争一争,还有杜霄雪拿杜牧的诗打趣自己时的神情,若此回与杜霄雪留了下来,或许彼此会走过那道桥吧,可就算如此,到底值得孤行如斯么。正心慌意乱时,老妪吃过夜饭走了过来,在堂内巡了一圈,出来时对牧心道:师傅倒是有道行的,刚走没一年,这鞑子就要来了。牧心笑道:她若算得到,匈奴人要来,也不言语声,倒也太小气了。老妪笑道:师傅她们修道的人,都是天机不可泄露的,与旁人说了,神仙要怪罪的。牧心笑道:你待在这观里,倒也入行了。牧心想起道姑,不由得一叹,见老妪站在一旁,便笑道:身上有铜钱么?老妪一愣,过了片刻,才明白过来,忙道:有的,有的。便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,递给牧心,牧心看着老妪,笑道:一枚就够了。老妪便解下一枚来,给了牧心。牧心接过那枚铜钱,握在手里,便下山去了。出了道观的门后,只见地上的影子,也被月光照得分明,想起那道姑所言,见影犹月,心里又是一动。到了院子里,杜霄雪在屋里与玉纹聊着,见牧心来了,玉纹行了一礼,杜霄雪笑道:二爷爷说了什么,怎这时才来?牧心道:没说什么。牧心在杜霄雪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,将那么铜钱递给杜霄雪,言道:你帮我扔扔这枚铜钱,看是阴面,还是阳面?杜霄雪道:为何?牧心道:我想看看天意。杜霄雪听了,也不接那铜钱,言道:我不替人揣测天意的,你喊玉纹给你扔吧。牧心便看着玉纹,将铜钱递了过去,玉纹看了看杜霄雪,见杜霄雪点了点头,便接过铜钱,扔了起来,那铜钱落在地上,脆生生的一响,惊在牧心心头,玉纹看了看,捡起铜钱道:是阴面。牧心一听,颓然的靠在椅子上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玉纹道:姑爷,这阴面又怎了,你怎一下就泄了气似的。牧心也不理玉纹,对杜霄雪道:既然天意如此,我便从了二爷爷,随他南逃便是,你也一道去吧。杜霄雪也沉默了片刻,言道:那谁留在府里?牧心道:我父亲留下,这是二爷爷定的。杜霄雪叹息了一声,起身去内屋,看书去了。牧心见杜霄雪走了,知她有些失落,自己又何尝不是,只是人一辈子,失落的事还少么,要与自己的命周旋下去,就得担着这些失落。又坐了一阵,牧心觉得有些饿了,想起今日还没吃夜饭,便唤玉纹传了饭菜,自己吃了起来。

定下南去后,杜霄雪的话也少了,每日只是帮二婶料理着事务,牧心也每日在部里上值,有那么一刻,牧心看着熟悉的街衢,熟悉的行人,觉得匈奴人永远也打不到京城,这一切很快会醒过来,然部里却是人心惶惶的,一些寒门小吏,没门路走的,见已有人家离去了,更是惶惶难以终日,倒是尚书、张侍郎,还有岳焕一些四皇子的人,决心留了下来,有回在部里的膳堂,牧心碰见岳焕,见岳焕一脸的沉静,与他人言语时,声调也不亢奋,不像部里其他的人,决心赌一把,留下来后,与别人谈话时,总是外厉内荏、虚张声势,来掩饰内心的恐慌,见到岳焕如此,牧心倒有几分羡慕了,甚至有缕不自知的嫉妒。又过两日,匈奴人迫近,圣上已定下了,去蜀地避难,宫里、部里都忙着张罗着,牧心接到二爷爷的话后,也没去部里了,只是待在家中,待圣上出京后,便随着府里的人一道动身。夜里,杜霄雪回来后,对牧心道:二婶说,咱们府里明日便动身。牧心正与小厮下着棋,见杜霄雪如此说到,也只是淡淡应了声,又捉着小厮,继续走着棋子。下了两局后,那小厮魂不守舍的,尽走错棋路,牧心一怒,将棋盘踹了,又将小厮骂了一番,方坐到椅子上,唤玉纹上了盏茶水。杜霄雪见丫鬟捡着散落的棋子,牧心一声不吭的坐着,便道:这屋里咱们有什么要收拾的,也收拾一番,明日好启程。牧心接过玉纹递上的茶水,一面吁着热气,一面道:我本就是无牵无挂的人,有什么好收拾的,你收拾你自己的物件便好了。杜霄雪见此,提了提眉翅子,也没言语,唤了屋内的丫鬟,将自己与牧心几件常穿的衣物包了,又将屋里的金银、首饰也唤玉纹收纳了,自己又在书架上挑了几本集子,也唤玉纹收好了,忙了一阵,见也备的差不多了,便坐到牧心对面,言道: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得回来。牧心道:回来又怎样,还不是一样的,这屋里难道还有你舍不下的东西?杜霄雪道:若有舍不下的,倒是那一架的书了,这都是自小便攒起来的,到底有些放不下。牧心道:既然如此,依我的话,便将那些书都烧了,便没有牵肠挂肚的事了。杜霄雪见此,也没言语,起身去内屋卸妆了,洗漱后,便入睡了。过了一阵,牧心也去睡了,然有些难眠,又听见杜霄雪也醒着的,不知过了几时,听见杜霄雪言道:就算咱们留下来,想必也没什么不同的。牧心本不欲言语的,迷了片刻,才幽幽的道:他们四皇子的人,倒都决定留下了。静了片刻,牧心似乎闻得到杜霄雪的呼吸,然却没听见杜霄雪有何言语。没过多久,窗子便亮了,牧心与杜霄雪也起来了。洗漱后,吃过了早饭,杜霄雪将院内的丫鬟小厮喊道一块儿,对那些要留下的人,言语道:既然派定要留下的人,也不必慌张,鞑子未必就攻得破京城,这府里大老爷也留着的,你们也别放肆了,每日该做什么,听大老爷的安排就是,将这院子看好了,待我们回来了,府里也不会亏待你们的。留下的那些丫鬟、小厮,也都三三两两的应答了,杜霄雪便与牧心,带着南迁的下人,一道出了院子。牧心走出院子门的那刻,只觉心里一空,回头看了看,这打小长大的地方,似乎有些陌生了。出了院子后,牧心与杜霄雪去了祠堂,府里亲眷也都齐聚来了,二爷爷带着父亲、牧心上前上了炷香,二爷爷对着那些牌位高声道:祖宗保佑,我孙家安然无恙。然后,便领着众人去了府门,府里预备的马车,已在门外的甬道排了一道长龙,在府门口,二叔、三叔等至亲,与留守的父亲一一言别,牧心见二婶几位女眷已低声哭了起来,倒是父亲笑道:哭什么,鞑子哪里就攻得破京城了,倒是你们一路上要保重身体。到了牧心与父亲告别时,牧心心里也是一阵茫然,上前行了一礼,父亲也没多言,只是点了点头。辞了父亲后,牧心上了马,女眷们也都进了马车,府里的人马便一长溜的行去了,牧心走过府门时,见父亲还是站在门口,对众人挥着手,心里难自禁的一阵空茫,便扭头收回了目光。到了街衢上,离京的人马也多,街上颇有些拥挤,行了半日,才出了城门,接上了陇军拨来的一队兵士,在兵士的护送下,浩浩悠悠的往蜀地去了。

行了快半月,因马车载了重物,行得也缓慢,渐渐落后了宫里的队伍,不过有兵士护着,倒也不用过于担心遭流民掠劫。牧心骑在马上,见身边的流民,都已憔损不堪,一女童已死了,那母亲却还抱着她,跟着人群走着,牧心走过那妇人身边时,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味,不禁眉头皱了皱,快马过去了。府里的一干仆人,平日也过惯了安闲富贵的日子,如今到了这荒郊野岭,每日跋涉不说,一日就夜饭时吃顿热的,早上不过嚼些干粮充饥,夜里遇到了有人家的地方,主子挤在屋里,丫鬟小厮们便都和衣倒在檐下,也亏得这时节不冷,还能挨得过去,然已有不少仆人,暗暗抱怨,后悔离京了,留在府里,哪怕鞑子破城了,死了也就那么回事。仆人也就罢了,府里的一些亲眷,也因受不了这苦,积了一肚子的怨气,稍有火星子,便爆了起来。一日,夜里入睡时,那家农户只有几间茅屋,都被府里的人拿钱占了,三婶、二婶还有府里的三姊妹分在一屋,夜里二婶让三位姊妹在炕上睡了,自己与二婶在地上铺了毛毡子,将就一夜,睡了片刻,那三妹妹道:娘,你也到炕上挤挤吧,还有些地方的。二婶道:我在地上睡就是,快些睡吧,明日又要赶路呢。三妹妹道:娘,你来啊,我有些怕。二婶听了,便起身挤倒了炕上,抱着三妹妹,哄她入睡。三婶在地上躺着,听了这话,过了片刻,陡然站了起来,指着二妹妹骂道:短命鬼,人家都知道喊她娘到炕上去,你倒哑了,话也不知说一句,你就盼着我早死是吗?二妹妹见此,不由得怕了起来,缩着身子,大气也不敢出,三婶见二妹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,便走过去,揪着三妹妹的头发,往她脸上狠狠打了几下,大妹妹、三妹妹见了,也都吓得不知所措了,三妹妹更是抱着二婶哭了起来。二婶见三婶还是不依不饶的,便道:你凭白的打孩子干吗,这里还有我闺女在呢,看把她们吓成什么样子了。三婶一听,跟炸毛的猫似的,对二婶喊道:我打我闺女,碍着你什么了,你闺女就那么金贵,那么金贵还跟我们挤着作何,叫她们跟着皇帝老子的人走,又舒服,又不受气。二婶也受了多日的劳苦,心里本也积了些戾气,见三婶如此出口伤人,便也高声道:我痛我闺女怎么了,想着二丫头不是你生的,你就往死里作贱她,人家再怎么说,也是我孙家的女儿,你好歹积些德吧,往后死了,也少受些报应。三婶一听,二婶句句夹刀带棒的,便也撒泼起来,对着二婶骂道:我受报应,我受什么报应,我不偷孙家的一个铜钱,不像有些人,明面上是替府里做事,暗地里不知贪了多少公家的银子。二婶见三婶说得诛心,正欲反击时,门外二叔喝道:二太爷就在隔壁,你们要闹,去二太爷那里闹个明白。二婶听了,才忍了下来,便安抚了一番三妹妹,又到地上睡了起来。三婶见二婶没言语了,又回到地上睡去了,心里的邪火才熄了几分,也回到地上睡去了。次日,起来后,二婶见三婶还睡着,也没理三婶,唤了大妹妹、三妹妹起来,二妹妹听见话声,也醒了过来,朦胧的看着二婶,二婶看着二妹妹,也没理她,带着大妹妹、三妹妹出去吃早饭了,倒是三妹妹喊道:二姐姐,也起来吧。二婶道:别管她们家的事。

到了距蜀地还有一半的路程,府里众人已是苦不堪言,连斗气的精力也没了,都只是苦苦的熬着,倒是牧心愈发精神起来,见到路上的好山水时,还留心观赏了一番,有时嫌队伍太慢了,便独自骑马往前奔了一程,待队伍上来后,又才回去。一日,牧心独自骑马前去,甩了队伍几里的路程,路上的人马也都稀了,忽见路边一山,山腰有一道观,兴致来了,便牵着马往那道观去了。到了观里,只见大门关着,牧心便将马拴在了门前的树上,叩了叩那道观的大门,过了一阵,才有人来开门,那人见牧心衣着虽污浊,然还看得出是体面人家的公子,便让牧心进观里去了。牧心看着那开门的小道童,又见观里静悄悄的,便笑道:小师傅,这观里就你一人么?小道童道:此时就我一人守着这道观了。牧心又在观里逛了圈,见观里倒也洁净,香火也都续着,便问那道童:这么大的道观,就你一人收拾,倒也难为你了。道童道:难为我什么,我若不守好这道观,师傅、师兄他们回来怎办?牧心道:你师傅他们作何去了?道童道:鞑子来了,师傅师兄他们投军去了。牧心听了,心头一震,看着道童道:若你师傅他们回不来了怎办?道童道:师傅师兄定会回来的。牧心道:你怎这般肯定。道童道:我华夏之魂,岂会亡与蛮夷之手。牧心一惊,却没在言语了,又在道观坐了阵,道童道:施主坐会儿,我去煮壶茶来。牧心道:那就多谢了,多日没喝过茶了。道童笑道:观里也没茶叶了,我摘些松针,煮了当茶吧。牧心笑道:那倒是极好的。过了片刻,道童将煮好的松针茶端了过来,给牧心倒了一盏,牧心看着那杯盏,倒也颇为精致,便拿起茶水,笑道:这茶盏倒是讲究。道童笑道:是一位师兄的,师兄说这是汝窑出的。牧心笑着,饮了口茶水,苦涩得很,却又有一缕松木的香味,便笑道:这茶水倒也配得上这茶盏。道童笑道:我看施主不是俗人,才肯拿出来的。又饮了两盏茶水,言语了一阵,牧心见时候不早了,便辞了道童,出了观门,取马下山了。到了山下,在大路上,陆续有人马走过,牧心等了片刻,见府里的队伍还没上来,便又上马往前去了,行到一处有两三户农家的山坳里,想着时候也晚了,府里的人多半要在此过夜的,便没再前行了,牵着马往那农户家去了。走到篱笆外,忽听见院里有人喊着自己,抬眼看去,原是府里打先头的仆人在此,与农家租好了房子,待府里的队伍过来。牧心走到院子里,那仆人接过了马匹,坐了一阵,天色已快黑了,府里的队伍才赶过来。一时间,院里院外都挤满了人,牧心正与那农户的男孩谈话时,杜霄雪走了过来,与牧心道:你倒来得早,还以为你等不急我们,一人先去蜀地了。牧心听了,也就笑笑,又与那男孩问起话来。夜饭时分,牧心吃了两碗米饭,见杜霄雪一碗米饭还没吃完,便也没多话,寻那农家的男孩,让男孩带着自己,去山里看看男孩所装捕鸟的弶套。男孩还有些犹豫,牧心便又到杜霄雪车上,唤玉纹拿块点心,给了那男孩,男孩拿着点心,跑去母亲那,将那点心给了母亲,才拿着火把,带着牧心往山上去了。到了放套的地方,前面几处套索都是空的,牧心不免有些失望,到了最后一处时,捕到了一只鸟雀,男孩一喜,把火把交给了牧心,自己忙走了过去。牧心接过火把,心里也是一惊一喜,见那男孩将扑着翅的鸟儿抓在手里,又拿另一只手,将那鸟的脖子拧断了,牧心见男孩拧鸟儿脖子时,回头看着自己,那火光映在男孩脸上,男孩还是笑着的,心里不免一惊。男孩拎着那只死鸟,带着牧心回到屋里,男孩举着鸟儿,对父亲道:爹今日又逮了一只。那农夫也只是点了点头,又忙着事情去了,男孩见此,便拿着那鸟在院子里,拔毛开膛料理了起来。牧心见夜已深了,行了一日,众人皆累了,吃过夜饭后,没守夜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卧在屋檐下,走到自己与兄弟们的房里,见兄弟们大都睡了,鼾声一片,又透着股脚臭味,牧心一皱眉头,也无心睡了。走到院子里,见男孩正往外面去,牧心喊住男孩,问他又去何处。男孩笑道:去睡觉啊。牧心道:去哪里睡?男孩笑道:家里没地方了,我去后山田里的稻草垛子上睡。牧心笑道:带我一道去吧。男孩笑道:不怕狼,就来吧。牧心一笑,跟着男孩去了,走了一阵,到了后山的一丘大田里,只见田边堆了一处高高的稻草垛子,牧心随着男孩爬了上去,倒果然是个舒坦的地方,稻草软乎乎的,又有股香味,仰面看着夜空,星辰似触手可及,山里有鸟雀在叫,远处有狗在吠,风吹来,也不很冷,牧心在人堆里挤着睡了多日,今日倒入了蓬莱一般,喜得连睡意也没了,不知过了多久,男孩已睡着了,牧心闻着田野的气息,也缓缓闭上了眼目。

快到蜀地时,路陡然险峻了,不是绕山路,便是栈道,不到一丈宽的栈道下,雾气弥漫,激流有声,众人皆是提心吊胆的,牧心本骑着马的,还是二叔见了,担心马受惊,摔了牧心,方喊牧心下马了。牧心下马后,见两旁山崖险峻,一条栈道,钉在崖壁之上,若蛇附着似的,不禁想起李白的蜀道难,心里叹道,古人诚不欺我也。又行了几日,到了蜀地境内,地势倒一下平坦了起来,只见良田遍野,屋宇罗布,本地农人的话语也是蜀语了,众人念起锦官城快到了,皆有些兴奋起来,恨不得三日的路一日走完。快到锦官城时,府里派的先去之人,已租赁好了宅邸,又备好了食宿,牧心倒没快马加鞭了,反而随着众人,徐徐而行。到了锦官城大门时,府里先去的人已在城门口候着队伍,众人一见那高高的谯楼,巍峨的城墙,许多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,牧心见一旁的小厮抹着眼泪,倒是玩味的一笑。进了城,见街衢上人来人往的,店铺也栉比鳞次,若到了京城一般,众人心里皆是一番感慨,不少女眷听到人声,也在马车上,撩开帘子,探头看着这街市,心里也一阵唏嘘。到了租赁的宅邸处,二叔唤人将运来的贵重物件先收好了,二婶安排各人的住处,因来人颇多,地方到底有些不够用,除了二爷爷单独住了一处院落,府里其余诸人,皆是一户一房,余下的丫鬟小厮,便五六人,八九人挤一间屋子。牧心与杜霄雪住了一间房,院里还有三位妹妹,大妹妹与三妹妹住了一间,二婶又安排二妹妹单独住了一间,其余房间便挤着各自的丫鬟,牧心带的小厮,因有妹妹们在,便被派到兄弟们那院子插笋子去了。众人安顿好后,灶房烧着热水,女眷们便都洗浴了起来,男眷们见天气闷热,等不急灶房烧水,便用冷水洗了。各自的主人洗好了,丫鬟们便开始洗了,洗完后,换上干净的衣服,在路上邋遢多日了,此时恢复了过去的模样,丫鬟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忍不住笑了起来,又有人道,你这簪子带歪了,你这胭脂涂厚了,还有丫鬟叹到,一路来手臂也瘦了,这玉镯子也带不住了。众人欢天喜地的闹了一阵,到日暮时,府里上夜饭了,今日刚来锦官城,二爷爷吩咐了,府里众人一块吃顿饭,吃饭时,丫鬟们一忙起来,旧日在京城的氛围,又生了起来。席上,二爷爷唤众人都斟了一杯酒,言道:路上都辛苦了,今日到了锦官城,咱们都饮一杯吧。众人笑着,举杯饮了,酒饭间,谈起路上的波折困苦,都是一阵感慨,只是悲欣交集间,倒忘了匈奴人还围着京城,京城里还有留下的人。

夜饭散后,牧心与杜霄雪回到屋里,玉纹沏了两盏茶水过来,笑道:姑爷小姐,尝尝这蜀地的茶如何?杜霄雪笑道:多日没喝茶了,今日刚来,你这茶叶哪里得的?玉纹笑道:打扫屋子时,见剩了半罐茶叶,估计是这家主人留下的,我闻了闻,也没霉味,便泡了两盏。牧心看着那茶水,想起那道童的松针茶,不仅一笑,又饮了一口,茶水倒也清冽,只是没京城府里的茶叶回甘醇厚,不过也算不错了。杜霄雪也饮了口,对玉纹笑道:一路上苦了你,你给你自己也沏碗喝吧。玉纹笑道:等小姐你们喝完了,我再尝尝看。牧心饮完了茶水,笑道:再给我续碗水。杜霄雪笑道:过去家里,就是进贡的茶,也没见你饮得这般快,今日倒是海量了。牧心笑道:这一路来,为他们几个的脚臭熏蔫了,借这茶水醒醒脾。玉纹听了,笑着给牧心续了水,杜霄雪又道:这一路来,可苦了那三个妹妹了,玉纹你把茶叶给她们送些去。玉纹笑道:白日里一寻得这茶叶,三位姑娘的丫鬟们就围了过来,这个抓了一手,那个拿了一包,这些还是我好不容易留下的。牧心听了,倒也是一笑,言道:当真是落魄不得,往日什么好茶没喝厌,如今一包这样剩下的茶叶,也抢成这样,明日你唤人到街衢把要买的都买了。玉纹笑道:我待会儿与小姐合计合计,明日要买什么,列张单子,好唤她们去买。杜霄雪道:今日累了,明日再看吧。正说着时,大妹妹与三妹妹走了进来,杜霄雪见了,让两位妹子坐下,又唤玉纹去沏茶,三妹妹笑道:玉纹姐姐,不用的,我们就过来看看,马上就走了。杜霄雪见二妹妹没来,便问道:二妹妹呢?三妹妹笑道:三姐姐睡了,我们也喊不醒她。杜霄雪道:是啊,这一路来,倒是苦了你们。三妹妹笑道:大伙不是一样苦的,我们好歹还是坐马车来了,路上来的时候只是觉得累,如今到了这里,回想起路上的风景,心里倒想着作诗了,霄雪姐姐,明日饮酒作回诗如何,就作咱们这一路来的事情。杜霄雪笑道:明日还要去帮你娘做事,刚来这里,千头万绪的,哪有功夫作诗,要不你先作着,我回来拜读拜读便是。三妹妹笑道:一个人作诗哪有意思,等霄雪姐姐你有空了,咱们在一道作吧。杜霄雪听了,便点了点头,大妹妹笑道:今日刚来,咱们都早些休息吧,大哥哥、霄雪姐姐我们先回去了。牧心点了点头,杜霄雪起身送了送两位妹妹。两位妹妹走后,杜霄雪想起二妹妹,对牧心道:这一路上,那三婶拿着二妹妹出气,倒真苦了她,也不知她怎么熬过来的。牧心听了,饮了口茶水,不免一惊,言道:这茶水沏了二遍水,香气倒厚多了。杜霄雪道:南方的茶是有这性子的。牧心道:北方的茶倒是直性子。杜霄雪饮完了一盏茶水后,又唤玉纹续了水,见玉纹也有些疲倦了,便对牧心道:今日累了,我先睡去了。便搁下茶碗,去隔帘后入睡了。牧心饮了口茶水,对玉纹道:你陪小姐先睡去吧,我喝完了茶水再睡。玉纹本欲道,我伺候姑爷,等会儿再睡便是,不料话还未说,便打了个哈欠,自己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,也去内屋的小榻上入睡了。牧心一人坐着,倒没什么睡意,觉得屋里有些闷热,便端着茶水,坐到院子里,吹吹凉风,抬头看了眼月亮,只见依旧是满月,明晃晃的照的,这蜀地的月,倒与京城的月无异,只是经了这千里跋涉,这蜀地的人与京城的人还一样吗?牧心正有些心思浮泛时,忽听见二妹妹的房里,有人哭了起来,哭声愈来愈长,似止不住一般,牧心走到二妹妹门口看了看,见屋里黑黢黢的,哭声絮絮的传来,牧心便敲了敲门,过了一阵,一丫鬟才点灯开门,牧心道:谁在哭什么?丫鬟道:是二小姐做梦在哭。牧心道:那你们这些下人也不劝劝。丫鬟道:一路上二小姐都这样的,我们劝也劝不好,有时醒了哭得还厉害些。牧心听了,冷声道:那要你们这些下人是做什么的,白把你们带来的,就该留你们在京城,让鞑子宰了你们。丫鬟见牧心有些怒了,忙低下头去,吞吞吐吐的道:二小姐是怕三奶奶,才这样的,我们做下人的能怎么办啊。牧心听了,想起杜霄雪刚才的话,心里也是一叹,便对那丫鬟道:你们若是有些良心,便对你们小姐好些,若被我碰见你们干那些欺主的事,你们这辈子就留在这里吧。那丫鬟听了,本来在府里就听闻了牧心一些使性子的事,也有些惧牧心,此时见牧心说狠话了,忙诺诺的点头应答了。牧心见此,方回到自己屋里,可那哭声还是传来,牧心饮尽了茶水,暗自感慨到,这蜀地的人怕与京城的人还是一样的,甚至还厉害些,自己吃了苦头,心里有怨气,总得在能泼的人身上泼出来,不是一直如此么,牧心放下茶碗,去门帘后入睡了,那哭声还隐隐响着,牧心却不再听了。

到了次日,杜霄雪早早起了,吃过早饭后,去了二婶处。牧心多日没睡过床榻了,躺倒了快中午时,方才起来,见玉纹还在屋里,便问道:你怎还在屋里,不跟你小姐一道去。玉纹笑道:小姐喊我留在屋里,安排人去街上买些要用的物件。牧心道:有什么要买的,给我看看。玉纹便将那写好的单子递给了牧心,牧心接过单子一看,只见一张纸上指甲盖大小的字都写满了,便道:怎这么多,算了,我还是别看了。说着,将单子回给了玉纹。玉纹笑道:姑爷,你坐会儿,我唤人去灶房传菜来。牧心见玉纹走了出去,自己唤另一丫鬟备好水后,洗漱了一番,玉纹又沏了盏茶过来,牧心饮着茶水,等了一阵,见饭菜还未上来,便唤玉纹去问问。玉纹回来后笑道:姑爷,如今这宅子里就一处灶房,那灶房在给各处备中饭,一时也开不了小灶,要不我寻些点心,你先垫垫,等会儿吃中饭吧。牧心道:这一路来,点心还没吃饱啊,算了,我去外面吃。牧心便放了茶盏,出了院子,也不牵马,走着往街上去了。到了街衢上,只见人来车往,热闹非凡,牧心选了家酒楼,到了那酒楼上,忽见杜家的几兄弟也在,牧心不免一惊,杜家大哥见牧心来了,也是大惊大喜的,忙将牧心拉了过去,牧心见了几人,也是有些感慨,问道:大哥,你们几日来的。杜家大哥笑道:来了□□日了,老弟几日来的?牧心道:昨日刚来。杜家大哥道:这一路上可辛苦了。牧心笑道:你们也不一样。几人听了,都笑了起来,一面吃着酒菜,一面谈些路上的事情,仿如隔世一般,牧心吃饱了后,想去街上逛逛,便笑道:这锦官城名字倒秀气,不知有什么乐子可寻的。杜家大哥笑道:你别说,昨日一本地的朋友,带我去了一趟当地的乐坊,那里倒有一位吴琴姑娘,古筝是妙绝的。牧心听得是古筝,便笑道:是什么乐坊?杜家大哥笑道:好像叫西雨楼,昨日喝多酒了,又是头回去,记得倒不太细了。牧心笑道:那今日有空,倒要去瞧瞧。杜家大哥笑道:他们这蜀地,和咱们京城的乐坊有些不同的,都是一间房,一桌客,一伎子,不似京城那般登台献艺的。牧心也有些好奇,笑道:那倒有趣了,如此倒也清静。杜家大哥笑道:清静是清静,就是难得等号子,价钱也是比京城高多了。牧心道:怎比京城还高,这蜀地的都是财主么?杜家大哥笑道:老弟想啊,咱们京城这么多人一来,又都是有钱的人家,这锦官城本就那么点地方,什么东西都少,这客人一多,卖家岂不赚俏钱的,昨日一本地的人跟我说,咱们这些京城的人一来,这锦官城的婊子都涨了三四倍的价钱,本地人都没钱泻火了。众人听了,皆笑了起来,牧心也是一笑,又言语一番后,辞了杜家兄弟,下楼去了,杜家的兄弟几人送到楼梯口,又方才回去吃酒谈话了。

牧心到街上,问了几位路人,西雨楼的去向,几位路人都是一口京城话,笑道不知,牧心也是暗暗笑了一番。又寻附件店铺的主人,问询了一番,方得知西雨楼的去处,倒也不远。到了那乐坊,牧心进门后,只见厅内装潢得倒也精致,几桌人都在喝茶谈话,一堂倌带着牧心坐下了,见牧心多半是京城来的,便用蜀语夹着官话笑问牧心要喝什么茶。牧心听见蜀语,倒也听得明白意思,便笑道:我是来听曲的,茶水随便上好的便是。堂倌指着柜台处,笑道:客官要是来听曲,还要去问问阿姥,选了姑娘的牌子,待着姑娘有空了,上楼去雅间便是。牧心给了那堂倌一块碎银子,算是赏钱,便去了柜台前,一油发浓妆的老妪用夹生的官话笑道:客官听曲,要选那位姑娘?牧心笑道:吴琴姑娘。老妪笑道:阿弥陀佛,这吴琴姑娘的号子都排在三日后了,不如公子另选位吧。牧心笑道:那就三日后吧。老妪笑道:那公子先把定钱给了吧,一共是七十两。牧心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锭子,给了那老妪,老妪接过金锭看了看,笑道:这十两的金子,成色倒也没的说,这世道金子贵,锦官城是一两金子抵十五两银子了,我将剩下的银子找给公子吧。牧心笑道:先留在这里,若那姑娘琴技果然了得,我也是要常来的。老妪一笑,便在账本上,记下了牧心的名字。牧心见此,虽未见着那姑娘,倒也不失落,反倒多了几分好奇,回到桌上,堂倌上了一壶茶水过来,牧心饮了口,倒似没昨夜的茶好喝。牧心正饮茶时,那老妪又走来,对堂倌道:从今后,这位公子的茶水钱都免了吧。堂倌看着牧心,躬身笑了笑。牧心坐了会儿,饮了半壶茶,见闲着无事,便唤堂倌过来,问这锦官城有什么好景致的去处。堂倌笑道:这锦官城里的景致倒多了。又见牧心穿着贵气,猜牧心也是为官的人,便捡了名人古迹言道:这武侯祠,杜甫草堂,望江楼,文殊院都在城边,一日也逛不完的。牧心想起武侯、杜甫,心里直摇头,向来又讨厌佛寺,便问道:那望江楼是什么地方?堂倌笑道:是供奉女诗人薛涛的地方。牧心想起薛涛为元稹所弃,最后归隐道门,心里不免一动,对堂倌点了点头,便出门去了。

到了街上,牧心唤了辆马车,往望江楼去了。到了楼边,牧心只见一矮楼立在水塘边,几处垂柳绕着,到了楼内,不过是几间旧屋而已,墙上挂了几幅薛涛的诗文,牧心也不看那些诗文,便出来了,心里倒有些失望,正欲离开时,见屋檐下一女孩摆着一篮子物件在卖,牧心走过去,见篮子里是几叠彩笺,大约也猜到,这便是薛涛笺,也与京城的没什么异处,便转身走了。那女孩见牧心看了一番,又转身走了,便道:公子,买几张薛涛笺吧,好寄给心上人。牧心见此,回身扔了块碎银过去,女孩一喜,拿着一叠薛涛笺递给牧心,牧心也不接,笑道:我没心上人可寄,这银子给你便是。女孩一面递着纸笺,一面笑道:那往后总有的,公子收了吧。牧心道:往后也没的。便转身离去了。回到街上,见天色也不早了,便回住处去了。到了院子,杜霄雪还没回来,牧心自己吃了夜饭,见这院子都人挤人的,也没个清静的地方,吃完饭后,便闲坐在房里喝茶,与玉纹闲语了几句。杜霄雪回来时,已是戌时末了,牧心道:你今日可忙啊。杜霄雪道:府里一堆的事,明日还要去呢。玉纹见杜霄雪来了,忙沏了茶水,杜霄雪接过茶水,问道:屋里的物件都买了么?玉纹指着架上的器物,笑道:都买了,要是缺什么,想起来再去买便是。牧心听玉纹一说,看了看屋内,果然添了好些物件,之前倒没注意。牧心又对杜霄雪道:今日碰见你大哥他们了。杜霄雪道:算着日子,他们也该到这里了。牧心道:他们比我们还早到□□日。杜霄雪叹了口气,言道:来了就好。夜里,三位妹妹又过来了一趟,笑语了几句,牧心看着二妹妹,想起昨夜的哭声,心里倒有些涩涩的,也没和她们言语,妹妹们走后,牧心便入睡去了,过了一阵,杜霄雪也睡来了。

过了三日,牧心想起那西雨楼的事,欲去听琴时,杜霄雪道:我今日去杜家看看,他们也住得不远。牧心看着杜霄雪,心里一犹豫,自己也不愿去与杜家的人打些家务交道,便道:我今日约了人,要出去一趟。杜霄雪道:那你去你的便是。待杜霄雪领着玉纹出门后,牧心也去了西雨楼,到了乐坊,老妪见牧心来了,笑道:公子倒是守时。牧心笑道:等了三日,能不守时么。老妪便唤一丫鬟,领着牧心去了楼上,开门后,丫鬟待牧心进门,沏好茶水后,便离去了。牧心见一女子坐在一架古筝后,女子见牧心进来,起身行了一礼,牧心让女子坐下,自己也坐在桌前,牧心看着女子,女子颇为清丽,也无风尘气,牧心还未言语,女子笑道:客官要听什么曲子?牧心笑道:我刚来的,你什么拿手弹什么便是。女子笑道:那便弹寒鸦戏水吧。牧心听了,心里一怔,想起那回见烟儿时的情景,烟儿弹得也是此曲,未待牧心言语,女子便弹了起来,牧心听了片刻,心里一动,这就是烟儿所弹啊。一曲了结,女子问牧心:公子觉得如何?牧心沉吟片刻,幽幽的道:你的琴声很像京城的一个人。女子笑道:唔,这世间还有人也弹得如此,看来京城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。牧心道:这锦官城不也一样么。女子笑道:山野之地,哪能和京城比。牧心想起京城,想起烟儿,不由得叹道:也不知京城如何了。女子又弹了几曲,牧心念起烟儿,也不知烟儿此时是留在了京城,还是去了何处,心里不免一悲。女子弹完后,笑道:公子,三炷香的时辰到了。牧心一愣,看着女子,明白时候到了,便笑道:过得怎这般快。女子笑道:我一日接三席客,每席弹三炷香,这可是多年的规矩了。牧心起身道:够了,你这琴艺,一曲也值回银子了。言罢,牧心便出了房门,到了楼下,老妪见牧心下来,笑问道:那吴琴姑娘的琴艺可还入耳?牧心笑道:你只收七十两银子,倒是亏大了,在京城两百银子一曲,来听的人都要挤破头的。老妪笑道:咱们小地方那能与京城比。离了西雨楼后,牧心见时辰尚早,便寻了一酒楼,在楼上自酌了起来,想起那琴声,想起烟儿,醉意也有些上头了,待到日暮时,方回府里去。到了院子里,杜霄雪回来了,牧心见杜霄雪有些心事,脸也沉着,猜想多半是杜家的事,便也没多问。吃夜饭时,牧心刚吃过,虽觉不饿,倒也与杜霄雪吃了一点,见杜霄雪几次欲言又止的,牧心也几次欲开口相问,然饭吃完了,彼此谁也没先开口,牧心饮完茶后,去院里坐着,吹夜风去了,杜霄雪倒在灯下看起书来。

又过了两月,牧心每隔三日,必去西雨楼,听一回吴琴姑娘的古筝,人也相熟了,一日,牧心问道:这乐坊怎叫西雨楼?吴琴笑道:东边日出西边雨,这是蜀地的竹枝词。牧心一笑,言道:倒忘了这诗,听姑娘口音,好似也不是蜀地的吧。吴琴笑道:我小时在江南杭城,后来跟我师傅来蜀地讨生活,便留了下来。牧心听得杭城,心里一感慨,言道:杭城可是个好地方,十里荷花,三秋桂子。吴琴笑道:我幼时便离了杭城,如今倒也不怎么记得了,只是这口音,来蜀地多年了,也说得不地道。牧心笑道:想必是弹琴弹多了,有什么话都用琴说了,口里自然就没什么要说的了。吴琴笑道:公子这么一说,倒也真是这么一回事。牧心笑道:想过离开这锦官城么?吴琴笑道:去哪里?牧心道:京城,如何?吴琴笑答:京城正被鞑子围着呢。牧心笑道:鞑子本就是虎狼属性,吃饱了自然就走了,他们还能占这京城到什么时候。吴琴笑道:就算如此,我也不愿离这里的。牧心问道:这是为何?吴琴笑道:京城即有了一位高人,我再去了岂不无趣。牧心叹道:那倒也是,王不见王,只是杭城你也不想回么?吴琴摇头道:当初好不容易出来了,回去作何?牧心叹道:罢了,日后若走了,也不知到何处听你弹琴了。吴琴笑道:那公子别走便是,这锦官城还不够留你的么。牧心听了,也是一笑,夜里回府时,二爷爷将牧心唤了过去,牧心见二爷爷坐在屋里,过去行了一礼,二爷爷让牧心坐了。二爷爷道:这一路来,还好吧。牧心道:还好的。二爷爷道:当初你想留在京城,我不许,你心里可还有气。牧心沉默片刻,言道:我来蜀地,也是赌了天意的。二爷爷道:你媳妇天天在府里忙着,也不容易,你也别光顾自己耍,也要对她好些。牧心听了,也没言语,只是低着头,二爷爷见此,又道:你爹留在京城,也快四个月了,不知他还熬得住么。牧心道:这匈奴人还要围多久,咱们各地的队伍也快解围了吧。二爷爷道:队伍是有,至于何时解围,看圣上的意思吧,他们帝皇家的事,我们也管不着。牧心听了,想起父亲,心里也是微微一乱,二爷爷又道:回去吧,多陪陪你媳妇。牧心回到院子,见杜霄雪与三位妹妹坐在院里,三妹妹见牧心来了,起身笑道:大哥哥来得正好,我们在赏月作诗,你也来吧。牧心笑道:我哪里会作诗,喊你嫂子陪你们吧。牧心走到屋里,玉纹沏了茶水过来,玉纹走后,牧心独自在屋里坐着,饮着茶水,听着院里的笑声,只见杜霄雪着的一袭白衣,染着那月光,若木莲花一般,牧心心头一动,犹豫了几回,然也没走出去,又想起了那弹古筝的女子,正叹息时,杜霄雪走了进来,牧心道:今日倒是得闲了。杜霄雪叹了口气,言道:跟二婶忙了一日,又被三妹妹拉去作诗,也真累了。说着,杜霄雪唤玉纹舀水,洗濯后,入睡去了。牧心独自走到院里,三位妹妹也回房了,牧心看着那一轮明月,不觉动心起念,她们作的是什么诗呢。夜深了,牧心还是坐在院子里,又想起杜霄雪,想起京城,也觉得有些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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