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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(第1页)

牧心笑道:天下人都是薄情的,偏不许我薄情,她因我而死,我为她哭一场,也算两清了。女子依在牧心身上,蹙着眉,迷着眼,问道:那明日我死了呢?牧心笑道:那也要哭一场的。女子捶了捶牧心胸口,又抓着牧心的衣襟,说道:我不要你哭。牧心道:那你要我怎样?女子道:我要你出家,为我当和尚去。牧心笑了笑,抚摸着女子的耳朵道:我断不了荤,又落不得发,还是当道士去吧。女子咬牙,笑了笑:你就骗我吧,我死了,你肯替我哭一场,我也知足了。牧心一笑,撑开女子的身子,握住女子两手,说道:夜深了,要回去了。女子垂了眼眸,低声道:别回去了吧。牧心笑道:夜里再不回去,家里那些人怕是要剐了我。说罢,松回了手,离了女子身子,往外走去,走了两步,又回头笑道:时候不早了,你也早些睡吧。女子跟了两步,提着心道:你明日可来?牧心边走边道:抽出了空子就来。出了院门,牧心再也没回头,心里虽知那女子一直盼着自己。到了门外,牧心解下系马绳,上了马背,带来的小厮看见牧心出来了,赶忙从对面的屋里跑了过来,牧心骑在马上,告之小厮,自己家中去了,便策马走了。

夜深了,月是明的,又无云妨,街市上的灯火也亮着,虽人少了,然不少的铺子还没打样。牧心挽着马缰,缓缓而行,快到府上时,灯火稀了,而月色却清明起来,照得见树木的影子。走进府前的甬道时,忽一个身影蹿了出来,拉住了牧心的马笼头,牧心一恼,举起马鞭欲打时,那身影喊道:牧心哥哥,可来了啊。牧心听声音倒有几分熟悉,只是月色下看不清面目,便放下鞭子,喝道:哪里来的东西,拉爷的马干什么?那人笑道:孙哥,是我,筲箕巷的小六儿。牧心寻思了一刹,记得有这么个人,便问道:这么夜了,找我有什么事?那人笑道:帮里的贵哥,在乡下得了好一尾大鱼,有二三十斤重,明日请孙哥去趟巷里,好孝敬孝敬哥哥。牧心一笑,言道:难得你们有这份心,明日得空就去吧。那人又道:孙哥,你倒给句准话,明日大伙都等着你,上回狗三取小婆子,你说去,结果害得大伙白等了你一天一夜。牧心笑道:你也知道我家的规矩,哪里像得你们那般逍遥,明日若没事绊着,是一定来的。那人叹了口气,又道:那就如此吧,还有我们巷子里的月芳也托我带句话给哥哥,问你还去不去她那里。牧心笑了一笑,却不答话,从身上摸取了一块银子,给了那人,说道:为难你半夜还等在这里,买点酒肉吃去吧。那人两手接过银子,喜道:谢哥哥呢。牧心见无他事,便提起缰绳,催马前行,那人在身后又问道:哥哥,我怎么给月芳回话?牧心也不理那人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到了府上,牧心将马交给家仆,便往自己的院子去了。走过府里的池塘时,见前方有一灯火,近了一看,原是家中的二爷爷在水边,身后一丫鬟提着一灯笼。牧心便上前行礼道:二爷爷,这么夜了,还在这里啊。二爷爷见是牧心,也笑道:人老了,就爱清静,趁着夜里没人,看看这水和月。牧心道:今夜月倒好,就是寒气怪重的。二爷爷笑道:这么晚回,又是去女人那里了吧。牧心笑了笑,却不做声了。二爷爷又笑道:我们这些人家的男儿,哪个不是从女人堆里走过来的,以后成家了,做正事了,把心收了就好。正说着,忽然一鹤,从水畔树上,直飞夜空,牧心与二爷爷看着那鹤泯入夜幕后,二爷爷笑道:你们年轻人心思敏捷些,作首诗和和刚才的景吧。牧心想了片刻,便言道:寒月离人路,灯火思妇心。一声风雨落,孤鹤更北飞。二爷爷听了,静默片刻后,说道:你知道你爷爷为何给你取名牧心吗?牧心道:那是爷爷希望我守心立德。二爷爷道:德只是其一,我和你爷爷是望你学会克制自己的心,掌控住心里的阴阳,这般这个家才能靠得住你。说完后,二爷爷看了牧心片刻,又接着言道:你是家里的长孙,孙儿辈里又是最聪慧的,你只有握得住自己的心,日后才能扛得了这个家。牧心听了,静立着,也无言语,二爷爷便道:夜深了,回去吧,后日就过年了,这两日就待在家里吧。牧心答了声是,待二爷爷走了,才动步子。

次日,牧心待在房里,也未外出,未干,也未念他事。用完早饭后,便坐在外间里,一面烤火,一面看着院里的那株柿子树,冬日了,柿子树叶已落尽,只剩一枚枚红果子挂在枝头,牧心也不许人摘。每当看着这一树红柿子,牧心总会想起母亲,母亲是在过年那日死的,吞金自杀,那年牧心七岁,那时家里因母亲之死,颇乱了一回,牧心被赶回自己的院子时,立在廊下,想起母亲死了,想哭又哭不出时,看见了这株结满红果的树,只见那猩红的果子,一枚枚灯火似的,人头似的,挂在虬曲的黑枝上,那刻,牧心觉得这树很美。

屋里的丫鬟童仆见牧心痴坐着,也皆知牧心的性子习惯,便也不扰他,各自玩各自的事去了。两童仆下起了象棋,赌输赢,几盘过后,因一着棋路,起了争执,一方欲悔一步棋,说还未落子,一方偏不许,说已动棋了,两人吵吵嚷嚷时,见牧心走来了,便都不语了。牧心笑道:该怎么争,就怎么争,别因我来了,就罢了,我就是来看你们吵架的。两人都笑着起身,一人说道:爷来了,就请爷评评理,哪有动了棋又悔棋的道理。另一人急道:我还未落子的。牧心笑道:你们一盘赌几个钱。两人道:十个铜钱一盘。牧心笑道:我和你们两个下,我输了给你们一人一两银子,你们两个输了,照旧给我二十个铜钱。一童仆忙笑道:哪里下得过爷,你许我们十两银子也只是饱了眼睛、饿死心。另一童仆便笑道:不如,爷你让我们一马一炮。牧心在棋盘前坐下了,对两人笑道:那就让一马一炮。两童仆相视一笑,一人坐下走棋,一人站着帮招。五局过后,牧心皆赢了,两童仆你看我、我看你,垂头丧气的,又见牧心兴致还高,也不敢罢棋走人。正走棋时,府里同辈的四弟和七弟走了进来,见牧心在与童仆下棋,四弟便笑道:大哥好雅兴,一路上想大哥在家干嘛,原是在下棋。两童仆见有人来了,便欲起身行礼,牧心一面让两童仆继续走棋,一面笑道:闲来无事,赢两杯酒钱耍耍。四弟也笑道:大哥也爱开玩笑,哪里会和下人赢钱的。牧心抬了下颌,指着对面的两童仆,言道:你问下他们,赢不赢他们的钱。四弟与七弟见此,干笑了一声,四弟又道:大哥,今日有人给我送了尾大鱼,我特来请兄弟几个,好好聚一聚、乐一乐。牧心想起昨夜筲箕巷的六儿,便捏着棋子道:哪里有那么多的鱼,你们去乐吧,我正有事。七弟便笑道:真是尾大鱼,怕有二三十斤重。四弟也笑道:大哥不去,我们几个也群龙无首了,还怎么乐。牧心道:那就把鱼放生了吧,稀罕物都有灵性的,也算你们的功德。两位兄弟见不是答话,也多少知晓牧心的脾性,便赔笑两声,告辞出去了。出了牧心的院门,四弟便对七弟言道:和奴才下棋也算有事,我们好心好意来请他,我们倒连奴才都不如了,这也算什么大哥。七弟笑道:他那人是那性子,别计较了,我们乐我们的去。四弟狠着两眼,望了一眼牧心的院子,往地上唾了口沫子,说道:冬瓜葫芦跟种来,他娘就那种德行。七弟见此,倒是不做声了,闭着唇齿往前走去。

又下了十来盘,两个童仆已输了快半吊钱,心里被揪得一阵痛、一阵酸,终是等到上晚饭的人来了,那两童仆如蒙大赦一般,对牧心苦笑道:爷,该吃晚饭了。牧心见两童仆丧了爹娘一般,不禁一笑,便道:那就先吃饭吧,吃完继续。两童仆听得两耳如打雷似的,后背直发凉。晚饭端上来了,一盘蒸鹅、一盘炸鹌鹑、一碟松子酥和一碗冬笋火腿汤,牧心吃了三碗米饭后,便将剩下的菜给了下面的人。饭后,牧心漱了口,饮了茶,见那两童仆畏畏缩缩的坐在小杌子,一边扒饭,一边偷偷的眇着自己,心里倒是一笑,一笑之后,便出门了,趁着暮色,孤身往府里花园子的道观去了。

到了观前,牧心叩了叩院门,一老婆子提着灯笼开了门。牧心问道:师傅呢?老婆子道:在上香呢。牧心便往殿里走去,在门口处,看着那道姑跪在神像前,也如木雕一般,案上燃的油火,如眸如星,此般的情景,牧心见过很多回了,然每次见到,心里都分外的安宁。道姑祷念完,上了夜香,见牧心立在门外,便起了身,前来行了一礼,笑道:牧心缘主,来了。牧心一笑:早说多少回了,别叫我缘主,我和佛道都没那个缘分。道姑也笑道:有缘是缘主,无缘更是缘主。牧心笑道:和两奴才玩了半天的棋,特来找你对弈一局,煞煞心性。道姑笑道:那就下一局吧。便命老婆子摆了棋盘,取了棋钵,又亲自焚了一丸香,与牧心对弈起来。过了快大半个时辰,牧心苦思几番后,扔了棋子,叹息道:还是输了。道姑一面收拾棋子,一面笑道:你可知你输在何处?牧心道:何处?道姑笑道:机锋太锐,殊不知,大智若愚,大巧不工。牧心听了,也笑道:那是你们奉道人的说法,我们这等俗人身在俗世,也只能照俗世的方子过一场。道姑笑道:那是你还年轻,你悟性高,等到了年纪,就懂得藏愚守拙了。牧心道:但愿吧。又见门外月色皎洁,便叹息道:我也羡慕你们如不系之舟、九霄之鹤,只是我却断离不了这红尘的脂香月华。道姑笑道:水流千山,一山自是一山的风景。牧心闻之,笑了一笑,起了身,对道姑言道:夜深了,告辞。道姑送出观门,牧心走到山脚时,抬头看了一眼那道观,窗里还是有微光可见,又想起自己适才所言:离不得脂香月华。是离不得,可在那脂香月华里寻的是什么,好似也寻不到。

归来时,牧心见廊上都换了红灯笼,各处院门前,也都贴了新的门神、对联,才猛地想起,今日二十九了,明日就要过年了。回到院里,洗漱过后,也就睡了。次日,醒来时,命丫鬟拿了件半新不旧的藏青色袍子穿了,父亲曾也责备过牧心:大过年的,也不穿件喜庆的衣服。牧心对父亲冷笑道:父亲也忘了今日是谁的忌日,我怎能穿喜庆的衣物。父亲愠怒后,也未发作,便也随牧心了。草草吃过早饭后,和往年一样,牧心也去的正院的大厅里,人齐备后,又和众人洋洋一路的往祠堂去了。到了祠堂,二爷爷领头,之后便是牧心的父亲,诸位族叔伯跟在父亲身后,孙字一辈的便是牧心为首,众女眷倒又是另行一队。各人按昭穆排班立定后,一遍锦衣,又鸦雀无声,主祭的二爷爷站到了祠堂门外,陪祭的父亲也随在身后,献爵、献帛的二叔三叔又在其后,牧心是长孙,捧着香站在三叔后面。二爷爷进门时,青衣始奏乐,牧心只见二爷爷那衰老的背影,进入微暗的祠堂那刻,忽然变得浩然无比,不觉想起了那夜里北飞的孤鹤。进入祠堂后,牧心看着居中悬着的那幅遗像,只觉与那已亡之人双目互视的一瞬,心似触到什么,微微缩了一下,此时,二爷爷跪下了,牧心不觉也跪下了,里外众人也都无声而跪,牧心只觉,有一片无光之光、无味之味、无声之声,慑服了、剥开了每个人的心,自己的心也和他人的心联结一处了,忘了平日与他们的疏冷。乐声还在响着,跪拜之后,众人随二爷爷起了身,便是上香献爵、焚帛奠酒,礼毕后,乐方停了,牧心随着众人立在祠堂,待众女眷则按亲疏长幼传菜奉敬后,方默默的离了。

夜间,吃年夜饭时,二爷爷吩咐牧心坐到爷父辈的那桌,几番家话酒话后,二叔对牧心笑道:过完年了,春日就要科考了,牧心一去,我们家里又要出个穿蟒腰玉的人物了。牧心也不答话,只是默默的笑着。父亲听了,倒是冷笑道:什么穿蟒腰玉,他还是和他那些穿红带绿的女货鬼混去,才是正理。牧心听了,也只是笑笑。二爷爷看了牧心父亲一眼,才缓缓道:牧心是聪慧不过的人,不过人太聪慧了,心里也就容易纠结,有些事等他自己想通了,考个功名,跨个门槛,他也只是手到擒来的事。众人听了,也都笑着附和不已。饭后,二爷爷年事高了,也不守岁,回自己院子去了,牧心父亲便坐了主位,与一家众人,饮茶说笑,坐度除夕。父亲见牧心默坐着,一语不发,便道:别坐这碍眼了,和兄弟们说说话去吧。牧心便起身去了同辈的那桌,那桌的四弟见牧心来了,便笑道:大哥来了,我们刚还说,明年就开考了,你和二哥一去,定是要金榜题名的,倒时我们这些兄弟也跟着沾沾光。牧心见四弟说到金榜题名时,对自己一脸谑笑,尽把两眼瞅着二哥,便也冷笑一声,坐下说道:在那榜上题个名难吗?四弟也藏不住冷意的笑道:那我们兄弟候着大哥的佳音。牧心也冷笑道:那就候着吧。之后,兄弟之间闲语着,牧心也只是漠然而坐,到了抢年放爆竹时,只见满园火树银花,各色烟花爆竹,燃个不停,一片喧闹里,牧心心头一动,暗自离开,到了府门处,又命仆人牵了匹马,便上马走了。守门的老仆,见牧心大过年,又如此夜深的,还出去乱逛,不由得叹息了一道。

牧心上马后,直奔筲箕巷去了,夜深了,各府人家里陆续传出爆竹声,牧心也不闻不顾,到了筲箕巷的月芳家,便砰砰的敲响了门。门后传来了一阵恼怒声:大过年的,哪家杂种乱敲你娘的门。开门后,见是牧心,那女子月芳不由得一喜,忙热辣辣的笑道:我的爷,这大年三十你也记着我。牧心也是一笑:寻你有件事。月芳将牧心拉进门后,那老娘见是牧心,也一阵欢喜,忙笑道:大过年的,少爷也来了。月芳便命母亲去厨房,准备些酒菜,然后便瘫软的抱住牧心,欲狎昵一番,牧心却推开女子,笑道:今日来,要请你给我做一件事。女子媚笑道:我还能给你做什么事,你这几日来,几日不来的,人家的心都化成水了。牧心冷笑一声,拿出了一枚铜钱,给那月芳。月芳接过铜钱笑道:爷就赏一铜钱啊,太小气了,不过你的一枚铜钱,倒胜过人家给的一锭元宝。牧心笑道:你给我把那铜钱抛一下,看是阴面,还是阳面?月芳笑道:阴面怎样,阳面又怎样?牧心笑道:若是阳面,我就去他们那名利场里耍一回。月芳笑道:那要是阴面呢?牧心笑道:那我今晚就不走了。月芳一笑,直叫阿弥陀佛,便抛了铜钱,铜钱落地后,看了一眼,笑道:是阳面啊。牧心见此,也是一笑,便道:那便如此。说完,牧心便转身欲走,月芳见了,急得拉住牧心的袖子,说道:怎么说来就来,说走就走。牧心抽回袖子,隔开月芳,言道:怕是有些日子来不了了。说着,出了门,上马走了,月芳追到门前,从怀里掏出一香荷包,在巷子里喊着什么,牧心也没听,只觉那心里的枯井,有块石头落了。

次日,牧心便寻了四书五经科场之书,置于案头,又吩咐贴身的小厮,诸人一切相邀相请,都不要传话,定下心来,成日足不出户,攻读那些书目。不觉到了元宵,晚间在厅上吃饭时,众人知牧心发狠读书,有面上明喜的,也有心里发酸的,更有暗讽牧心临时抱佛脚的。父亲见牧心近日收了性子,在家苦读,不觉也多了些悦色和颜,二爷爷笑问牧心:近日看书了,可看出些什么名堂?牧心道:一个字的名堂也未看出。父亲不由得变色骂道:孽障,那就干脆不要看,混你的女货堆去。牧心道:我只是拿那些书来考个功名,当成个物件用罢了,管他什么名堂。父亲又欲发作,二爷爷摆了摆手,对牧心笑道:当成物件使,也不是不行,这世上拿圣人的话当成敲门砖、求官符的还少么,但你是有悟性的人,要知书上的理是不假的,但人心里不只有理,还有欲,这理与欲的阴阳,你以后到年纪了,自然会参悟琢磨的。牧心听了,便不再言语。元宵之后,牧心依旧强读硬记着,心无他念,一心预备将至的科考。一日,读到: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;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不禁想到二爷爷元宵所言之语,心间若有所得、若有所失,提笔批注到:苍山起雾,雾中山,山中雾。明月圆缺,圆是月,缺是月。然后便收了心思,又看起书来,正看了不久,家里的四弟闯了进来,压不住满脸欢喜的装作正色道:大哥,听说外面筲箕巷有个女的死了。牧心心一沉,慢慢转过脸来,冷声言道:那又怎样。四弟脸上堆着得意之色,说道:外面那些人,乱嚼舌头,说那女的和大哥相识,久没等得大哥回音,居然吃了豹子胆,到我们府上的小门外,等你的小厮,等到后,抓住你的小厮要给你送香荷包,那小厮不肯,正拉扯时,大伯刚好路过,结果命人将女的狠狠的杖了一顿,又把那小厮赶回府外了,那女的回去后,想不开就跳井死了。牧心听完,想起自己的那小厮是有两日不见了,又想起那月芳,便冷笑道:死了便死了,那又怎样?四弟越发得意的道:我就是来告诉大哥一声,说不定都是外面的人乱说的。牧心冷声道:那女的是我相识的人。四弟忍不住笑了两声,又说道:大哥认识的人多了去,也不能把那些个女人的死都推到我们府上。牧心道:那个女的是来找我死的,自然和我有关。四弟笑道:他们好多人还说,大哥又要去她家哭一场呢。牧心见四弟愈发得意,有进无退,便起身走到他面前,冷冷的睥睨着两眼道:最近没工夫,有了工夫自然要去哭一场的。四弟见牧心欺身前来,脸色也显出几分狠劲,不由得有些胆虚了,弱下一头后,又狠着心劲,虚张声势的笑道:我就来告之大哥一声,怕大哥天天闷在房里什么也不知道,现在大哥知道了,我也无他事,先走了。四弟走后,牧心回到案前,坐下后,漠然的静了片刻,之后,又拿起书来,忍下心去,续着前处看了。

到了开考时,梨花已开,明日便要去科场了,今日起来后,牧心也没看书了,就坐在外间,发痴的看着门外,院里那株柿子树,果子快落尽了,只剩两三枚挂在新叶间,却已发黑了,萎烂了。吃过中饭后,牧心命小厮到院里生了一盆火,然后叫房里的两个丫鬟,将案上的那些书都烧掉。两个丫鬟吓得不知所措,忙道:使不得,老爷知道了那还了得。牧心笑道:入心的东西烧不掉,入不了心的东西,留着又何用,明日便要去场里了,那些东西对我也再无用处。又见,屋里的丫鬟童仆们,都又急又怕,谁也不敢动,也不敢言语,便自己拿了那堆书,走到火盆前,一本一本的焚尽了。烧完书后,牧心见橱镜里,自己发髻上落了不少纸灰,便命一丫鬟,仔细的吹干净了,又唤了水,净洗了脸手,觉无事可做后,又痴坐了大半日,忽见上回下棋的那两个童仆,在院里逗那只孔雀。牧心不免一笑,便唤那两人来,笑道:和我下下棋,还是上回的规矩。两童仆相视苦笑,硬着头皮,摆了棋盘,与牧心走起棋来,下了快十来局,牧心皆输了,两童仆各自得了快十来两银子,喜得心都痒烂了,然见牧心还是输着,又有些害怕起来,但又知牧心的性子,不敢说不下了。等到晚饭时,两童仆才虚声道:爷,该吃晚饭了。牧心笑道:那就吃饭吧。便丢开棋,吃饭去了。饭后,漱口,饮茶,暮色已落,牧心走到院子,见新月已出了房脊,便往院外去了。

在花园里逛了会儿,不觉走到了那道观的山下,牧心看着那山上的微微灯火,想起跪在神像前那个身影,心被一触,便往观里去了。夜还未深,观门只是虚掩着,牧心推门进去,见那道姑如路上所念的那般,正静静的跪在堂上,牧心依着门,静静的看着。道姑起身后,上了夜香,然后走到牧心前,笑道:多日没来了。牧心道:和自己打了个赌,在做那个赌约。道姑也是一笑,引着牧心到了厢房,命老妪上了茶水,与牧心也不言语,只是默坐着,喝着茶水。牧心饮了口茶,见门外月色如霜,便走到屋檐下,道姑也随着出来了,观里那株梨花,为月光照得若一树的雪,牧心笑道:这梨花倒比白日的好看,怪不得有诗说,满院明月梨花白。道姑也笑道:花间词里也就这一句有格调。牧心道:那是你们出世之人的眼光,红尘中人迷的就是粉黛残花、温香软玉。道姑笑道:迷时人观花,醒时花观人。牧心听了,也不再言语,就与道姑立在檐下,看着眼里的花,花里的月。不觉过了多久,牧心看见一鹤从头上飞过,落入山下的花园子里,念起时辰不早了,便辞了道姑,下山而去。辞别道姑时,牧心心里想告诉道姑,自己明日便要去科场了,然犹豫几番后,还是没有出口。

次日,牧心带着小厮仆人,去了场里,父亲也早早的来了,虽未说什么,直把牧心送到了府外的甬道尽头,才回去。到了科场外,仆人带着牧心住进早已租好的客栈,安顿好后,牧心便丢开众人,去场里报道了。考了两日,两日牧心都早早的交卷了,第二日考完后,牧心言自己还有他事,吩咐他人都先回去,自己带了一个小厮,骑马走了。到了一女子的住所,牧心走了进去,女子多日不见牧心,又喜又恼的扑上来,恨道:你来干什么。牧心笑道:自是来看你。女子道:我不要你看,你走,再也别来。牧心坐在了桌边,笑道:给我倒杯茶水,一路想着你,水也没顾得上喝,有些渴了。女子又是嗔又是笑,走到桌前,倒了一杯冷茶,置在牧心面前,手上不觉用了些力气,水从杯口荡出了一些,泼在桌面上,牧心也不接那茶水,反而握住女子的手道:这些日子,可想着你呢。女子欲抽回手,然牧心紧握着,也抽不脱,便蹙眉恨道:你想着我,想的是筲箕巷的那女的吧,外面都传开了。牧心听了,说道:你不说,我都忘了,是要给她上柱香去。女子湿了眼目,咬着银牙,恨道:那要是我死了,你也哭都不会哭一场的吧。牧心笑道:自然会哭的。说着,将女子拉进了怀里,牧心抱住女子的那一刻,一股陈旧的头油味、脂粉味,冲进脑门,牧心忽然想起那月下的梨花来,觉得现在的自己,似乎不知何处有变了,心里若有什么在凋落,没了过去与女子亲昵时的忘我之情,有那么一刻。牧心几乎欲起身离去。女子把嘴唇贴了上来,牧心在习惯下,将唇舌迎了过去,然心头好似被月光照着,有些寒凉、哀寂。夜深了,牧心也回家了,那月光是今夜的,也是昨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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