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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7章 黄家的凄惨（第1页）

第二天，海福接到律师的电话，说他已和海荣会面，听取了他对判决的意见，海荣表示不想上诉。海福接到电话后，仍是心有不甘，想通过律师劝说海荣，要他提起上诉。银生对他说：“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，长一次见识不够，还要花冤枉钱吗？”海福听父亲这般说，冷静思考了一下，最后只得作罢。

林瑛听说海荣要蹲监三年六个月，早已惊骇得没了主张，哭天抹泪说：“我怎么也想不通，海荣作的什么孽啊？”银生被她哭得心烦，拍桌子喝斥道：“当初你多少风光？多少得意？现在哭已经晚了。”林瑛受不了这个气，也拍桌子大声说：“你说责任全在我，那就让我代海荣去坐牢好了，你去对检察院说呀！”俩人唇枪舌剑，互不退让，只是苦了海福，他站在父母俩的中间，劝停了这个，接着又劝那个。

林瑛的脾气，向来不太好。银生的脾气，近来变得比林瑛还糟。夫妻两个在家里，除了愁眉相对，便是发生争吵，应了上海人的那句话：小吵一、三、五，大吵二、四、六。好端端的一个人家，没有一天清静。苗苗已经懂事，见到自己的祖父母，天天针尖对麦芒，时常躲在屋子里哭。海福心疼自己的侄女，但是每天要上班，只能下班回家后，疏导自己的侄女，担心她心头会产生阴影。

林瑛除了心疼坐监的儿子，另外还惦记着儿媳，时常背着银生给她打电话。有一次正好被银生听见，他拍桌子朝林瑛大吼：“不许你再给她打电话，我家没有这样的儿媳。”林瑛回答说：“再怎么样，她也是苗苗的亲娘。你怎么狠心落井下石呢？”银生听了越加来气，大声说道：“这就是你喜欢的好儿媳，现在自食其果了吧？”

林瑛委屈地哭道：“怎么我也像犯了罪似的？天天冲我发脾气，难道一切都是我造成的？”然后说道：“玉姗没爹没妈，现在她怪可怜的，即便她犯了天大的错，这个时候，我们也得拉她一把，要不今后如何向海荣交代？”银生怒气冲冲说：“你还提那个逆子干什么？我已不认他了，我们黄家没有这个儿子。”林瑛越发哭得伤心，捶胸顿足道：“干脆你连我也别认了，我们从此分家好了。”

海福下班回到家里，银生紧绷着脸，在外屋闷头吸烟，林瑛和苗苗在里屋。他走进里屋，见娘双眼哭得痛红，明白父亲又同她发生了争吵，问娘说：“你俩又怎么啦？”林瑛抽抽咽咽说：“这日子还怎么过呀？他三天两头，动不动就朝我发火，如今我也成罪人了。”海福劝她说：“爸这段日子心情不好，脾气差了点，你就让着他吧。”

林瑛哭着说道：“这个家落到这个地步，我做梦也想不到。玉姗现在不知怎样了？她在电话里一句也不肯透露，我想去见她，你爸又不许，我急得天天睡不着觉。”苗苗在旁听了这话，忍不住也哭了起来，她对海福说：“叔叔领我去见妈妈，我要妈妈。”海福面对这一老一少，不由心乱如麻，他对苗苗说：“这几天你乖点，过几天，我领你去见妈妈。”

面对家里的这种情形，海福差不多要崩溃了。然而在这个时候，自己也遇到了一件头疼的事。厂里的生产形势每况愈下，至今无复苏迹象，全厂四千多名职工，二千多名退休工人，一直在靠银行的贷款，发放工资和退休金。厂里的领导个个垂头丧气，要说快活的，是那些爱上了麻将的青工，他们在上班时间，天天外出打麻将。大多数工人都在担忧，这种情形再持续下去，工厂迟早要关门。过了不久，厂里传出了风声，说纺织局要在厂里搞试点，要试行全员劳动合同制，试行方案马上要出台了。

什么叫劳动合同制？车间里见多识广的老法师，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。海福倒有领悟，他判断出这是打破铁饭碗的举措，工厂将根据实际用工需要，与工人签订劳动合同。这样势必会造成，一部分工人丢掉饭碗。海福对工友说了后，大家都满不在乎，有人说：“工人阶级是工厂的主人，把主人赶出厂门，这不是要变天吗？”海福说：“这是经济体制改革。我们一直在喊狼来了，这下狼真的要来了。”有人点头赞同，也有人说：“管它呢，再改革，我们也得照常领工资，照常要吃饭。”

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，厂里的《全员劳动合同制试行条例》出炉了，洋洋洒洒几十项条例，装订成一本册子，发到每个工人的手里。厂部下达了指示，每个职工务必在年底前，同所在车间主管签订劳动合同。试行条例眀确规定，距退休年龄三年内的老工人，可以自愿提前办理退休手续。对目前不到岗的，停薪留职和长期请事假的职工，原则上不再签订劳动合同。有十五年以上工龄的职工，可以签订无期限劳动合同，工龄十五年以下的工人，本着双方自愿的原则，签订一年、三年、五年，不等的劳动合同。

对于大多数工人来说，厂里的合同制条例，跟他们没有什么利害关系，应了他们的话，“再改革也得照常领工资，照常吃饭。”他们若无其事地走进车间主任办公室，在劳动合同书上签名画押，然后扬长而去。

车间里迟迟不通知海福去签劳动合同，他心里有些嘀咕，自己同车间主任关系很僵，平时不正眼瞧他。如今他代表厂方与车间工人签合同，凭他一贯的为人，可能会对自己不利。然而又想有厂里颁布的条例在，自己已满十五年工龄，谅他奈何不了自己。

这天终于通知他去签劳动合同，他走进办公室后，车间主任轻蔑地对他说：“根据车间里的用工需要，决定与你签一年期的劳动合同。”说着把一纸合同书，递到了他的面前。他愣了一下，回答说：“我又不是新工人，凭啥只签一年期合同？”车间主任傲慢地说：“这是车间的需要，由不得你说了算。”他反诘道：“根据厂里的试行条例，签合同是双向自愿选择。再说像我这种情况，车间里没人签一年期的。”

车间主任回答说：“真因为是双向选择，所以我代表车间，选择与你签一年期合同。”海福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，大声说道：“你是想利用这个机会，实施打击报复？”车间主任的嘴角掠过一丝笑，回答说：“你要这么认为，那是你的事，我随便你怎么认为。”

一旁的两位副主任面面相觑，他们平时与海福的关系都不错，此时既不帮车间主任说话，也不帮他说话。海福把合同书扔到对方面前，怒不可遏地说：“你违反合同精神，我拒签这份合同。”对方不紧不慢地说：“你如果拒签的话，那就表示不愿与厂里建立劳动关系，从明年元旦起，你可以另谋高就了。”海福一跺脚说：“我谋不谋高就？不关你的事。反正我不会签这份合同的。”说完后，扭头离开了办公室。

车间里工友听说了他的遭遇后，全都表示愤慨，有人对他说：“你是秀才遇见兵，有理讲不清。老狐狸的德性大家都知道，他心里想报复谁，是决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。现在厂部把签合同的权力下放给车间，他真把自己当老板了。”也有人对他说：“你到厂部告他去，需要人作证的话，你叫我们一声。”海福想了想说：“告他也没用，厂里正在千方百计卸包袱，他们如何会支持我？”接着又说道：“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前途，只是老狐狸的做法欺人太甚，一个半文盲当车间主任，他的那一套，仍像造反派的作派。”有人问他说：“那你准备怎么办呢？”他回答说：“我也憋口气，先不理睬他，看他拿我怎么办？”

海福嘴上说得硬，心里却是七上八下，明白签了一年期合同，一年后意味着什么？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这种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。这些日子里，他心里感到很烦躁，尤其是天天想念海荣。

如果自己哥哥不出事的话，他一定会给自己找个好单位，根本不怕车间主任给自己穿小鞋。偏偏在这个时候，自己的哥哥身陷囹圄，帮助不到自己。而且眼下不能同父亲商量，让他知道这件事，肯定要增加他的精神压力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。海福一连几天愁眉不展，银生和林瑛全蒙在鼓里，夫妻俩压根儿不知道，自己的小儿子也遇到了一道坎。

学校放暑假了，豆豆在放暑假前给家里来信，说学校团委在暑假期间，要组织一部分学生，开展社会调查活动，他想报名参加，问家里是否同意，暑假他不回家？银生这次没犹疑，连忙给孙子回信，同意他参加学校的活动，另外还寄去了二百元钱。

苗苗自从放暑假后，天天在家里想爸爸和妈妈。这一天玉姗打电话给林瑛，说心想见苗苗，但是不愿意直接来家里，她说了一个碰头的地点，要林瑛领苗苗出门。林瑛在电话里答应了，瞒着银生把苗苗领出门。

祖孙俩来到约定的地点，玉姗已在那儿等着。苗苗已几个月不见母亲，一见玉姗就“哇”一声哭。玉姗也抱着女儿流泪。林瑛的心头隐隐作痛，眼前的玉姗，与先前判若两人，她消瘦得很厉害，面容也变得憔悴。

林瑛强忍住眼泪问：“玉姗啊，近来你的身体怎么样？去探视过海荣没有？”玉姗回答说：“我身体还好，海荣那儿，我去探视过了。”林瑛又问：“你在单位里还好吗？”她一直担心，玉姗在单位里是否受到处分？玉姗回答说：“没什么，我还好。”林瑛又说道：“玉姗啊，你别记恨海荣爸，这么多年来，他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，他全是为了你们好。”

玉姗抹着眼泪说：“妈：这些我全知道，我怎么会记恨爸呢？”林瑛接着问：“你什么时候来家里？在他面前认个错，最好让他消消气。事情已经出了，我们一家人要和和睦睦，一起坚持几年，等到海荣回家就好了。”

玉姗听了林瑛的话，低头犹豫了半晌，过一会抬起头来，吞吞吐吐说：“是我害了海荣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你和爸要保重身体，等到爸的心情好一点，我会来家里的。”林瑛想了想说：“这样也好。”玉姗犹豫一会又说：“我请了半个月假，要去哥哥家里住一段日子，想让苗苗跟我一起去。”

林瑛连忙问：“你们去住几天呢？苗苗过些日子要开学的。”玉姗回答说：“放心吧，误不了她开学。”林瑛说道：“在开学前，你一定要送她回来。”玉姗点头说：“好的，到开学的时候，一定送她回来。”然后对苗苗说：“我们这就去舅舅家里，你和好婆说再见。”苗苗向林瑛说了声：“好婆再见。”林瑛对她说：“你在舅舅家里要乖，记得给我打电话。”

玉姗拉着苗苗的手，向林瑛道了别，在离开的时候，神情变得异常慌张，突然转过身来，哭着说：“妈：是我对不住这个家，你要恨，就恨我吧。”林瑛一阵心酸，连忙说：“玉姗啊，别说傻话了。我怎么会恨你呢？我们一起熬几年吧，等到海荣回家就好了。”玉姗听了这话，越发哭得伤心。林瑛安慰她说：“你别哭了，让熟人见了多不好，快领着苗苗去吧。”玉姗抹干眼泪，依依不舍的又道别，然后领着苗苗走了。林瑛望着母女俩远去的背影，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直掉。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