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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天下父母心(第1页)

银生夫妻俩这时也上了床,林瑛愁容满面地说:“看来你爸一心要把孩子领走,云仙姐明天能劝住他吗?”银生摇了摇头,回答说:“肯定劝不住他。你没听他说,这是全家开会决定的?我想这其中多半是我娘的主意。我娘天天拜观音菩萨,她怎么会同意把孩子送人?”

林瑛又问:“那怎么办呢?”银生在枕上想了想,叹声气说:“说实在话,我也不同意把孩子送人家抚养。既然我爸一定要把孩子带到乡下去,我看还是让我爸带走吧,我嫂子正好在哺乳期,她能替我们喂养孩子。等我们度过难关后,再把孩子领回来。”

林瑛听了这话,忍不住在枕上低声啜泣。银生说:“这是好事,你哭什么呢?”林瑛在黑暗中说:“现在哪来的好事?这段日子里,倒霉事一个接一个。”银生接着说:“在我们落难的时候,我爸特地从乡下赶来,从见到他一刻起,我心里感动得直想哭。”说完这句话后,他在黑暗中抹了一把眼泪。

天蒙蒙亮的时候,银生被隔壁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,他开灯看了下手表,推醒林瑛说:“我爸起床了,他习惯早起。”然后望一眼床边摇篮里的孩子,惊讶地说:“奇怪了,他也醒了,怎么不哭呢?看来他也想跟我爸走。”说着翻身起床,把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,塞进妻子的怀里,说道:“你先给孩子喂奶,我去生煤炉,等一会你起来做早饭。”

一家人刚吃好早饭,云仙出现在门口。她进屋后直奔黄纪元面前,激动得大声叫:“好叔:几年弗看见,我想煞倷哉。”云仙已在上海生活十几年,至今仍是一口吴侬软语,身材仍像姑娘时那样窈窕,皮肤还是白皙细嫩,只是鼻梁上多了副金丝边眼镜。她今天身穿列宁装,一改从前最喜爱的旗袍穿着。

黄纪元问侄女说:“倷现在阿好?”云仙笑着说:“我蛮好啘,万全两爿工厂,已经公私合营哉。我现在也是厂里职工,上班拿薪水啘。”黄纪元不懂什么是公私合营?但还是连连点头,接着又问:“四个小倌阿好?”云仙回答道:“小倌也蛮好啘,大小倌要读初中哉。”然后说:“倷难得来上海一趟,多白相两日,到我屋里去住几日,阿好[口圼]?”

黄纪元摇头说:“弗哉。我马上要动身,要是弗等倷,已经抱小倌去火车站哉。”云仙惊了一下,问道:“啥格[口圼]?现在就要抱阿三头去乡下?”她望一眼林瑛,看见林瑛在淌眼泪,于是拉着银生和林瑛进里屋。

三个人进了里屋后,银生告诉堂姐说自己阻止不了父亲,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。云仙低头想了想,对正在哭泣的林瑛说:“伲好叔、婶婶真是天底下,好人堆中格好人。小倌抱到乡下去,总比让别人家收养好。银生说得对啘,先度过眼面前难关再说,让好叔领阿三头走吧。”

林瑛哭着说:“事到如今,也没有别的办法,只是苦了这个孩子。”她把孩子放进摇篮里,然后开始收拾东西。

林瑛在收拾东西时,云仙走到外屋来,开口问黄纪元说:“好叔:小倌勒路上要吃奶奶啘,倷哪哈办呢?”黄纪元说:“我自有办法,我会讨百家奶,弗会饿着小倌。”他突然想起一件事,问云仙说:“我好几年弗看见富兴哥,俚身体阿好?”

听到提起自己的养父,云仙眼圈一红,回答说:“俚身体倒还好,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啘。我劝俚住到上海来,一趟趟横劝竖劝,就是劝俚弗动。俚说上海住弗惯,还是苏州好。我现在只好逢年过节去望望俚。”

黄纪元点头说:“我晓得富兴哥脾气,俚是个老好人,弗肯拖累小辈啘。”然后对云仙说:“富兴哥养倷大,真真是弗容易,倷要多孝敬俚。”云仙点了点头,掏出手绢拭眼泪。

林瑛为孩子喂了最后一次奶,然后抱着孩子出来。银生捧出一只包袱,里面是孩子的小衣服和尿布,还有一件林瑛穿过的绒线衣,向父亲交代说这是给娘的。还有一只奶瓶,里面灌了牛奶,是给孩子路上吃的。另外有一斤水果糖,带去给金生的孩子吃。

云仙整理一下孩子的襁褓,关照林瑛说:“蜡烛包一定要包好,小倌路上弗能吃风。”然后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,塞到黄纪元的手里,说道:“我呒啥准备,几张票子带到乡下去用吧。”黄纪元不肯收,但是云仙执意要他收下,最后只得收下了。

海光和海荣吃过早饭后,一直守在自己祖父的身边。海光这时拉着祖父的手,边哭边说:“阿爹:我也要到乡下去,我要和小弟弟在一起。”

黄纪元抚着大孙子的头,心疼地说:“好小倌啊,倷要上幼稚园啘。等到过年,一家门一道来乡下,阿爹蒸好年糕等唔笃来,倷说阿好?”黄纪元说着拎起包袱要动身,林瑛此时“哇”一声哭,黄纪元一阵心酸,关照云仙说:“倷覅送我哉,留下来劝劝林瑛吧。”

银生抱着孩子同父亲一起出门,下楼后在马路边喊了辆三轮车。跟着出门的海光和海荣站在路边,兄弟俩目送着三轮车,不停地用手抹眼泪。黄纪元在车上转过头来,朝他俩直挥手,示意他俩快回家去。

一会儿到了火车站,银生去窗口买好了火车票,离检票时间还有十几分钟,于是让父亲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下,自己抱着襁褓也一起坐下。

银生仍有点放心不下,坐下来后向父亲交代这交代那。黄纪元说:“我晓得哉。”他重复一遍儿子刚才在三轮车上的关照:出了苏州火车站后别省钱,坐三轮车去船码头,要是搭不到船,那就自己雇一只船,让船家送到家门口。

银生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元线,放进父亲的口袋里,黄纪元这时想起了自己心头牵挂的事,于是问银生说:“林瑛娘家到底出啥事体?林瑛昨日哭得伤心,我弗敢多问。”

银生垂下了头,把林家近来所发生的事,都对父亲说了。黄纪元听了直叹气,接着又问:“倷自家呢?倷信上说自家犯错误,到底犯啥错误?”

银生的神情一下变得阴郁,低声回答说:“我现在是右派分子。”黄纪元不懂什么是右派分子?追问道:“右派算啥?”银生解释说:“政治上犯错误就是右派。”黄纪元更不明白什么是政治?于是说:“倷真呆,惹弗起就躲远点。”银生沉重地叹声气,回答父亲说:“我躲弗开呀。”

父子俩在说话时,检票口开始剪票了,他们随着人流通过了检票口。不一会上了火车,银生替父亲找到座位,安排他坐下后,还想再叮嘱几句。黄纪元这时一把拉住儿子的手,神情严肃地说:“银生啊,倷是条龙,是我倪子;倷是条虫,也是我倪子。要是上海工作弗称心,倷就回到乡下来。我腾三间房出来,唔笃一家门转来种田,老天爷饿弗煞种田人。”

银生听了这话,不由鼻根发酸,要不是在火车上,真想跪下来给父亲磕头。他强忍住眼泪,对父亲说:“阿爸放心好哉,叫娘也放心,我眼面前还好。”车厢里喇叭这时广播,离开车的时间还剩最后二分钟。怀里的孩子被喇叭声惊吓得直哭,银生慌乱得手足无措,只得亲了一下孩子,把襁褓塞到父亲的怀里,然后赶紧下车。

汽笛一声长鸣,火车徐徐开动了,银生站在月台上,朝车窗口的父亲连连挥手。等到火车看不见了,这个大男人终于憋不住,双手掩面啜泣起来。此时他内心有说不出的痛,然而又充满无限的感激之情。虽然有许多事情对父亲解释不通,但世上最能理解儿子的,唯有自己的父母;当儿子遭到困难时,能挺身站出来,为儿子纾困解难的,也唯有自己的父母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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