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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1周夫人泣怜病中子，孙二房初现颠乱相

瘌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走后，孙绍先的病症便渐渐缓和。虽仍不能下地，究竟人是醒了。周夫人一直揪着心，回到扶桂院就遣碧影把在沧州时得的生辰八字寻出来。她心里记挂孙绍先，午饭也用不下，呆坐了一刻，便仍往众益院来。

孙绍先正吃药，他不喜丫头在跟前服侍，叫光摇熬了药，便命福园端进来吃。他最不喜欢蝎蝎螫螫地吃药，待略温吞些，便仰头一饮而尽。他是出挑登样的郎君，纵然在病中也绝没有颓唐败坏的气息，虽孱弱些，却仍旧是清爽高洁的。

一碗苦药下去，连眉都不皱，从容端凝地靠回大迎枕上闭目养神。周夫人看得心疼：“药汁子苦，怎么不叫他们预备些梅子吃？”

孙绍先睁开眼要起来，却叫周夫人按住：“别起来，眼下可好些了？”

“好些了，劳太太费心记挂我。”孙绍先靠回去，不动声色瞧着周夫人。

周夫人叫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，强笑道：“瞧什么？”

孙绍先心里跟明镜似的，知道周夫人目下过来，必是已经做了决定。他心知肚明，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：“太太，不必为我费心。我这样的身子，这样一个人，又是何苦再卷一个人下水？何况……那些世家大族里的姑娘，都是深闺娇客，岂有把生辰八字拿出来叫你拣择的道理。今日瘌头和尚说的话也未必是真，太太岂能尽信？”

一番话说得周夫人又要落下泪来，她忙拿帕子拭去泪渍，轻声道：“这事你别挂怀，我自有主张。”

孙绍先正要说话，外头光摇说饭提来了，问这会子可要吃。周夫人正愁不知如何搪塞，闻言忙道：“拿进来罢。”

得了话，福园便在床上支起个小炕桌。光摇和晴檐提着食盒进来，里头都是小碟子的新鲜素净时蔬。孙绍先病着，要吃些好克化的东西。故而里头搁了一碗红稻米熬成的粥，另有一碟拌的嫩黄瓜、一碟青翠碧绿的小青菜、一碟鲜笋烘成的笋脯[1]，再有一例豆腐和小白菜煨的清汤。量都不大，不过看着清爽干净罢了。

光摇道：“这是厨房里额外做的，单使了一口灶，没叫荤腥沾染。就连油也是用的素笋油[2]，干干净净的不腻味，大爷吃些罢。”

孙绍先却推说没胃口，不大愿意吃。周夫人见状岂有不心疼的，听他说不吃东西，简直比刀子在身上割肉还疼些。端起粥碗亲手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，温声细语中不乏祈求的况味：“好歹吃些罢，只当是安我的心。”

周夫人软语相劝，也不过叫孙绍先吃了小半碗粥。她见此情况，心中愈发担忧。不由暗想，目下虽醒了，但这病蔫蔫的架势，长此以往，就是好好的人也给折磨坏了，何况他本是病人。转念又想，若真有那么个姑娘，求回来能救绍先性命，她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，也要找出来。哪怕要她三跪九叩、挫骨扬灰，她也是在所不惜的。

花开两朵，各表一枝，这厢周夫人陪着孙绍先，整颗心都如放在火上煎烤一般。赵夫人这里也不太平。

赵夫人留孙绍祖吃了饭，想和他说些事。但他那性子岂能静下来，不过随口回两句便坐不住，大大打了个哈欠，便推说困了，要回屋子睡觉去。

赵夫人见他这么模样，少不得又是一阵气：“青|天|白|日你肯睡去？必定又要往外去胡闹！”

“我不往外去。”孙绍祖下了小炕，笑道：“我瞧瞧先大哥哥去。”

“哪里也不许去！你给我坐下！”

孙绍祖没法子，只得站住了，见赵夫人面带怒容，知道不可转圜，插科打诨是绝过不去了。于是扭头回来，仍在小炕上坐下。

“我看你是成心气死了我，你才高兴。”打发丫头婆子们出去，赵夫人一指头戳得孙绍祖脑袋前后仰：“老老实实告诉我，那杯酒是不是你逼着你哥哥吃的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