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先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,然后笑道:“便是如此。”
红木抬眸同他对视,“苦难人算得上众生,牺牲者便算不得众生,是这样吗?”
梅先生安静了一瞬,沉默以笑,“黎小姐。”
红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梅先生躬身拜了拜,然后收敛起豪情壮志,身姿清贵地坐在她对面,神色认真,“天下多是苦难人。”
红木慢慢坐直身子,冷不防笑了一下,“不苦不难的人原来不配活着。”
梅先生微微皱眉。
我也跟着沉默了一下。
言至于此,我想,便不要去揭红木的伤疤了。
可就在我以为梅先生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,他忽然加重了语气:
“陆公杀周之骨毒,自断经脉,离子之痛未曾哭过喊过;二公子忠心不二,亲兄之仇也不曾背过叛过。蒋公子亲眼目睹其母死于奸杀,泣血椎心可曾叫过不公?沈氏一族传承尽断,医书俱焚,能者皆数祭天,只能依陆氏而存,其恨,不敢比黎公子!”
——
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他。
梅函君眉目之锋利,眸底之坚毅令人胆寒。
红木浑身颤抖,脸色惨白。
梅皖昀冷着脸,语气生硬:“黎小姐只管去恨,离恨之人诸多,余生尽恨,生生俱毁。”
房间里安静了一瞬。
我头一回触碰到这些事。
无怪乎昭戎不许我听不许我看,我只觉万箭穿心也不为过,满目发白,浑身冰冷。
陆昭戎他……一定见多了这些吧?
三言两语轻描淡写,我从前听红木说的时候没有多大感觉,只唏嘘了一两日,同昭戎闹了一两日,便也过去了。
如今过了这么久,却恍然惊觉她亲眼目睹,怎能不恨?
但是……陆昭戎是被许多人恨着往前走的吗?
那些人恨不得将他抽筋拔骨,诅咒他万世不得翻身,所以他避着我躲着我,不叫我知道,也不叫我听闻,而我所见不过……九牛一毛。
我受不住屋里的气氛,几乎落荒而逃,开门便瞧见陆昭戎一脸寒冰地站在门口——
他瞧见我的时候脸色难看地抓了一把,便顾不得许多地追在我身后。
我本想着跑远些一个人安静一会儿,却总是被心里沉闷的疼痛追上来,便也舍不得陆昭戎在后面伤心,不敢走太急。
身后远远地有犬吠声,杀鸡的凄厉惨叫,一定有很多血。
他们是咀嚼着生灵长大的,而我连杀鸡都没见过。
陆昭戎喜欢我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?
我不过给了他一只铃铛,他险些把人都交给我,我昨日的举动……究竟有多卑鄙无耻?
——我凭什么还叫他在后面追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