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怎么生有这么大的眼睛?”月河凑上前探看,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戳那小脸,二太太瞪了她一眼,才悻悻收回手。
玉笙与宝珍道:“抱去喂奶吧。”
二太太说:“这乳娘可得找好了。”
“找的是蒲管家了解的人,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。”
“如今外面混乱不堪,找个熟悉的人定然是好的。”
玉笙今早看到报纸,谈及什么政变,情况似乎很严峻。月河此时说:“车站都被控制,陵江的港口也是,进出是不太容易的,看来你们还得待上些日子。”
“这次事情,也波及了燕台,待在翼州府是最安全的,你且安心养好身体,就先不要想其他事了。”二太太安慰她道。
玉笙点点头,心绪却躁闷不已。
午后,母女二人离去,客室里又剩她一人孤坐着。玉笙拿起早时送来的信回了房,信是周锦言写给她的,他仍是一贯的肃然,在信中问候了她和宝宝,字里行间,玉笙都能想象到他当时写这封信的神情。
末了,他道:随时写信来,这不是客套话。
这曾令玉笙畏惧又不喜的人,如今竟叫她觉得心安踏实。
玉笙欣喜而泣之余,便也提起笔来继续写——她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孩,我们给她取名作,泠乐。我很高兴她是个女孩,尽管他们似乎都很遗憾她是个女孩。从我生下她的那一刻,我时常漂浮的心绪好像就着地了。这些日子,我恍然发觉,不安和忧虑是我过去二十几年的常态,以前,我忧虑着明天早晨天不亮时我要如何走过那段空无一人的香樟路、先生对我的功课会不会改观一点、姨妈会不会再也不回来、今晚的客厅里还有没有那个可怖的黑影……后来,我忧虑得更多,总之,无时无刻心里不担着点什么事。美好的事物何其多,流逝得又何其快,我想,我许是留不住一件,这兴许算不得是坏事,冥冥之中,从根本上为我扫去苦恼……
她写完信,便出了卧室去看孩子。彼时,乳娘喂完孩子,放摇篮里哄着,旁站的几人围着看,小声谈论。
“眼睛像先生,嘴巴像太太……”
宝珍先看见了她走进来,立即道:“太太,您也来看小宝宝啊?”
几人让出位置来,玉笙挽衣坐到摇篮边,弯腰探看宝宝,由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小脸,她应着扭动小小的身体,时而发出咿呀的声音。玉笙不由得提起笑容来。
“她的眼睛真的像先生。”宝珍又一遍强调道。
她没有应,低头只看着孩子。
钟徊似乎又开始忙碌,时常见不到人,但蒲元对孩子和玉笙的事倒是尽心尽力,有什么事他定然都做得最好,尤其是孩子的一切吃穿用度,可以说是精细得比玉笙都用心。
只是令他疑惑的是,连着近一个月,她都没有问过钟先生的行踪。
“一次也没有?”
蒲元颔首,垂眸回道:“您在陵江的这一个月,太太确实,没有问过,她似乎有很多事忙。”
“有什么事要忙?”钟徊由不得神色暗沉。
“……她说,一整个冬天都没怎么出去,时常要出门,不出门时,要么读读写写,要么自己看孩子。”
“难道这些事中连问一句话的空闲都没有?”
蒲元抬眸瞅了一眼,觉得新奇,旋即道:“您今日回来,太太定是高兴的。”
“我不回去,不用告诉她。”他坐回去,沉着脸翻开文件,继续做他的事。蒲元只得退出去,只是走到门口,又被喊住,“泠乐……没有出什么问题?”
“没有,她从出生到现在都很好,也很少哭闹,太太疼惜,时而自己哄着睡。”
“嗯。”他收住目光,低头继续忙。
蒲元回到家时,客室正热闹着——钟太太、金家小姐和她的朋友正打纸牌取闹。
“你可不知道,人家都追到我们班上来了。”
她们一道揭起月河的底,月河拿着手里的牌,朝其瞪了一眼道:“你还好意思说我,也不知道是谁来找我,其实奔着我的堂兄来?”
“哎呀,说好不提这事的。”
“那你还敢说我?”
两人不饶彼此,抖出越来越多的密码。玉笙听着,笑得腮帮发酸。
宝珍抱来孩子,她放下纸牌抱过来,几人立马围上来——“她好可爱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