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因为林惜柔才和离的吗?
甘棠扪心自问,若说不是,这句话定然是假的。若说全是,也不尽然。
林惜柔不过是个引子。
其实这段日子以来,顾雪臣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,要说不动容,自然是假的。
或许早些时候,顾雪臣能如同现在这般待她,那她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和离这件事。
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,事后无论如何弥补都于事无补。
所以甘棠并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,问:“是他告诉你的?”
林惜柔摇头,一脸淡然,“我前两日进宫去见了官家,他同我说的。”
甘棠问:“所以林小姐来,是替你师兄做说客?”
林惜柔道:“是也不是。同为女子,我知晓就算是我说同师兄没有传闻中的那些事情,嫂嫂心里也会有芥蒂。”
甘棠抿了一口茶,“既然如此,我不明白林小姐的意思。”
她道:“不如这样,我给嫂嫂讲个故事吧。”
“从前有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女孩,在她即将要暴死街头的雨夜,被一个当官的给捡了回去。当官的待她极好,不但叫人医好了她的病,还亲自教她读书识字,甚至为了不叫她被人瞧不起,对外宣称是自己的亲生女儿,从前不过是寄养在亲戚家中。”
“活了六七年,从没有被当作人看待过的小女孩心中暗暗发誓,这辈子一定要报答她的大恩大德。只可惜小女孩年纪太小,肩不能扛,手不能提,能做的实在有限。好在这个当官的有一个儿子,年纪比她小两岁,无以为报的小女孩便将这份好投递在弟弟的身上。”
“可随着他们一天天长大,弟弟却对自己的姐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。他说喜欢她,想要与她成婚。”
“可在世人眼里他们就是亲姐弟,怎能成婚呢。”
“这时候小女孩的养父,不对,确切的来说应该是养母,已经官拜宰相。小女孩一向以做她的女儿为荣,是以这件事叫她觉得很惶恐,很害怕。”
“她好不容易有了家,她不允许这一切毁在自己手里,更加不愿意养母对自己失望。于是她开始疏远弟弟。”
“她原以为弟弟不过一时糊涂,时间久了便好了,可弟弟开始到处闯祸。渐渐地,传出不好的名声来。一无所知的养母对此很担心,时常与她诉说自己的烦恼。知晓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的小女孩不忍叫自己的养母难过,只好去劝弟弟。”
“弟弟却说,阿姐既不要我,又何必要管我。小女孩无可奈何,只好同他说,只要他不再出去胡闹,她就会像从前一样对他好。””可弟弟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她口中所谓的好。他时常故意出去玩,哄她出来找他,然后带着她到处玩。当然,为避人耳目,每一回他都会拉上自己最好的朋友,养母的得意门生,顾家那个光风霁月的顾二郎。”
“时间长了,所有人都以为宰相的女儿同顾家二郎青梅竹马,情投意合。”
“甚至就连当年那首《定风波》,其实是弟弟写给姐姐的,却不巧被养母撞见,姐姐情急之下,说是写给他的。”
林惜柔瞧着冷,讲故事时也没什么感情起伏。
听完林惜柔的故事甘棠却久久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。
怪不得上回同顾雪臣说乱伦二字,他神色有异。
在世上眼中,他们两人岂不就是乱伦!
怪不得顾雪臣从不解释,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,恐怕九泉之下的林随云也会遭人非议。
林惜柔道:“师兄那个人傻得很,宁愿一辈子背着这个黑锅,也不愿叫九泉之下的母亲与南弟被世人所诟病。”
甘棠问: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?”
“因为我不想有人同我一样错过,”林惜柔垂睫,轻轻抚摸着玉笛,冰山似的眉眼浮出一抹柔意,“我很后悔,当年没有亲口承认,我其实也喜欢他。”
从茶楼出来时,外头的天阴沉地好似墨泼进了雨里。
楼上传来哀怨缠绵的笛声,丝丝绕绕,缠缠绵绵,浸透在雨水里。
甘棠并没有回头。
红尘三千丈,世人亦各有各的苦。
更何况她与林惜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,注定成为不了朋友。
此刻她只想回家去,吃一碗香苏汤暖暖胃。
马车一路疾驰,飞速地溅起一滩滩积水。
到家时雨已经停了,府里头已经点了灯,盛在灯笼里橘色的光,一团团浮在半空中。
甘棠穿过重重院门,穿过一团团的光,脚下的皂靴不停歇地朝着后院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