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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（第2页）

几天前，约莫也是在那个位置，刚刚冲完澡的少年赤着上身走了进来，劲瘦紧实的上身残存着未擦净的水珠，高挺的眉骨下一双眼睛深邃清亮，脖子上用旧得发白的红绳挂着一个精巧可爱的小狼牙吊坠。

多好的少年啊，可惜今生今世和他再无交集了，安凌这么想着，泪水再次涌上眼眶。

二人就这样静默地对立站了半晌，安凌终于轻声道：“是因为你的吊坠……你以后，还是把它贴身藏着吧，既然我能认出来，就还会有人能认出来。”

原来如此，小满心想。

所以，她本打算在我把酒馆地板打扫干净后就打发我走人，她本打算在那场短暂的风波后就和我成为路人。是这个吊坠改变了一切。

她之所以收留我、对我好、在聂元面前保护我、还想深夜传我武功，并不是因为她真心喜欢我，而是因为她想让我心甘情愿留下来，留到她把我交上去的那一天。

她看我，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，每一分每一刻，她都在算计什么时候手起刀落。

现在，这个刽子手正面色惨白、呼吸急促地站在对面，她目光中充满了绝望、乞求、哀伤，还有一些更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也许是因为白天生受了桑吉一掌，此刻她瘦小的身子微微发颤，似乎正承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。

小满紧紧盯着对面的人影，一片沉默后，他突然大步上前——

咚、咚，小满每往前走一步，安凌的泪水就多掉一分，她一动不动地站着，看着那个身长背阔的少年从黑暗中走过来。

他的腰间别着那把匕首，那把他曾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刺向她胸膛的匕首。

寒芒刺破黑暗，她不得不把目光挪向别处。

他在她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站定，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。他俯视着她，锐利的目光如巡视猎物的鹰隼一般。

直到此时，安凌才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，他的眼神是如此陌生，他的一举一动都令她心里发颤。

喉咙紧得仿佛被一只冰手扼住，安凌动了动嘴唇，却怎么也叫不出“小满”二字。

她凄婉地仰头看着他，模糊的视线里，少年的胳膊动了动，好像是伸向了腰间。

一丝古怪的释然之感突然袭来，安凌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微笑。

也许一切都要在这里结束？安凌古怪地想着。

如坠冰窖的身子有些发僵，胸口的闷痛压得她喘不过气，余光中少年右手一动，紧接着，安凌喉头一紧——

一只滚烫的大手突然攀上了细嫩的喉咙，那手骨节突出，青筋凸起，似乎在手起之时用了极大的力气。

——但攀附到安凌脖子上的那一刻，那力道却如泄洪般突然松了下来。

安凌惊惧的目光下，小满棱角分明的脸慢慢靠近，滚烫的呼吸吐纳在鼻唇之间——

火热的唇碰上冰冷的唇，烈焰燃在千年寒冰之上，安凌身子陡然僵直，胀满泪水的瞳孔无限放大。

发生了什么？安凌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
紧接着，一双有力的臂膊揽住她的后背，用力往前一拥——

安凌整个身子被小满拥入怀中。

紧实的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，原始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，少年的面孔因过于靠近而显得陌生无比，鹰隼般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压倒一切的野性。

唔……安凌下意识地想要叫出来，可是双唇都已经在小满的攻城略地下缴械投降了。

渐渐地，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，身体里仿佛有一只沉睡已久的小兽忽地苏醒，麻酥酥地伸着爪子。

这是一种久违的舒适的感觉。

在少年的亲吻下，安凌不知不觉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拳，闭上了因溢满泪水而酸胀的眼眸。

这就是唇齿相依，她喃喃想道。

可惜，一切很快就结束了。

凛冬的烈风熊熊吹过，复苏的小兽迅速睡去，烈焰褪去，冰雪复又凝结。

火热的胸膛向后退去，劲瘦有力的臂膊从后背上滑下，小满抬起身，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脸上重重扫了一遍。

半晌，他冷笑一声，一字一顿地重重说道：“安凌，我记住你了。”

说罢，他哗地打开门，径自扬长而去。

冷风灌进屋子，屋外灯笼幽幽摇曳。远处隔着几条街传来一慢两快的清脆敲击，一道幽远深长的打更声穿过街头巷尾，传到燕计酒馆门口：“平安无事——”

屋外凄凄虫鸣如织如雨，黑暗中，安凌的泪水汹涌而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