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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4章(第1页)

锦帕如丝滑,苏尘儿动作轻柔,清风般拂过华以沫的脸,带起一阵淡淡冷香。她的目光如秋水,几点星光轻缀其上,是黑夜里最明亮的星辰;又似烛火明亮,点了一室晦暗,几乎要令人溺毙其间。  直到苏尘儿收起锦帕,怔忪的华以沫才陡然醒过神来,眼梢缓缓染上极淡的霞色,却从眼底泛出欢喜的柔软来,晶亮地回望着苏尘儿,似是落了漫天的夕阳。  “脱离危险了?”苏尘儿朝华以沫绽开一个浅笑,视线扫过床榻上的女子,轻声问道。  “嗯。”华以沫点头,将摇曳的神思拉回来,正色道,“她身上共有九处伤口。其中心脉附近和背部两处差些就要致命。心口那一刀仅偏离了两寸,背后伤口更是深可见骨。所幸两处都被堪堪避开了要害,其余则是缠斗中受的伤,除了这两处大伤外,其余伤口形状各异,想来是被人围攻而至。因为伤口有些已经发炎,处理时还是需要小心。还好现在是冬日,天气寒冷,大大降低了发炎的程度,否则她怕早就丢了命。”  苏尘儿听到华以沫的话,一时眼底有些沉吟之色:“之前冷千影不是和另一个堂主出去替灵岚出去寻元魄丹了么?依这情况,看来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。”说着,苏尘儿望向华以沫,道“你如何发现的她?”  “方才我下楼去,见许多人站在外头张望,那老汉以为她死去,正想要用草席将她裹了,我无意瞥见她的面容,才认出了是噬血楼堂主。听闻好像是她一路都躲在那老汉拉货的马车后,在此地才被发现了,人却昏死过去。”  苏尘儿叹了口气,转身走回水盆旁,口中道:“看来只有等她醒来才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。我先为她清理伤口,明天将她带上去噬血楼。”顿了顿,苏尘儿低垂的眼底划过一丝忧色,“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。”  “我也正有此意。”华以沫道。  ☆、184端倪初露(四)  冬日的夜,深得伸手不见五指,只有凄寒的月亮挂在天际,散发着冷冷幽光。  阮家堡在这样的夜色里安静隐在暗中,门前的几盏白灯笼被夜风吹得晃动起来,里面的烛光便也随着颤动,投下的光亮一明一灭,诡异得如同坟前的鬼火。  堡内穿梭的守卫,额头与腰间都依旧系着素白带子,祭奠着阮天鹰的亡魂。每个人面色都十分肃重,只有脚步声零落地在偌大阮家堡穿行。  一道黑影贴着夜色鬼魅般极快地滑过,避开了众守卫的视线,几乎要融入黑暗里。人影熟门熟路地穿梭在阮家堡中,随之悄无声息地窜入一间院子。  院子漆黑无光,里面的人似早已歇下。  只见黑影身子一翻,已在一间房前停了住,随即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来,放在口中吹了一声。  笛声极细,一出声就被冷风给吹散,不再可闻。  半晌,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,混杂在猎猎的风声里,轻的像是草叶簌簌而伏。  虽是半夜,风茹却没有入睡。 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,目光并不像白日那般涣散,而是凝着神,眼底有思忖的光芒流动。她的神色平静,已褪去了浓厚悲戚,反而换上了一种近似破釜沉舟般的决色。  天鹰……当真是鬼医所杀?风茹不相信。依苏尘儿的性子,绝对不会由着这种事发生才是。炎儿不晓,她却是知道阮天鹰与苏尘儿在暗中维持着联系的。阮家堡明里虽下了江湖令,与苏尘儿断绝一切关系,不过只是为了维护阮家堡在江湖上的声誉,并非别人所以为的那样。而且也不可能如雷振云所言那般是因为苏远的事……  想到这,风茹的目光在夜色里如烛火般晃了晃。  苏远的死因,她是早就清楚苏尘儿是得知了的。在更早的时候,在那个深夜里,她与天鹰争执的时候,风茹其实就瞥见了外面失魂落魄离开的苏尘儿背影。她顾及阮天鹰对苏远和苏尘儿本就心存愧疚,见苏尘儿假装不知,才未对他讲起,也就一直瞒了下来。  因此,此事至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心里明白。那么雷振云的话,到底真实度如何,还有待商榷。她虽不喜苏尘儿,但从小也是看着对方长大,苏尘儿性子如何再明白不过。她连父亲因天鹰与自己而死都明理得没有捅破追究,怎么可能任由他人害死自小待她极好的天鹰?  风茹脑海里回想起雷振云的话,依他所言,事发当场是一个蓝衣女子出了剑。她又是谁?为何雷振云要避重就轻,淡化那个出剑的女子,反而强调和鬼医有关?风茹在黑暗里皱起眉来。雷振云这人心思深沉,虽与阮家堡是世交,但她一直觉得此人过于心狠手辣,利益心极重,手段又十分高,与天鹰可以算是截然不同的人。他的话,必然不能全信。可是他为何要这样说?为了将阮家堡的焦点移到鬼医身上?难道是想借助阮家堡的手,替他一道除了鬼医,助他一臂之力报仇?这也的确不乏是一种可能。  至于他儿子的死,天鹰曾与她说过,应是刺影楼所为。当时此事天鹰也试图与雷振云提及,却被他打断了。风茹当然不信雷振云是这样狭隘独断的人,最大的可能是他迫于江湖传言骑虎难下。且这次他唤天鹰一道去本就奇怪。风茹不信雷振云想不到天鹰对苏尘儿的护短之心,本就对这奇怪的决定存了疑,如今出了事,当真是巧合么?  好像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,都不能轻信雷振云的话。事情的真相,看来只有当事人才清楚。  窗外忽然有咕哝的声音响起,将风茹从沉思里拉回来。她怔了怔,随即起身下床,打开门走到了外面。  夜色漆黑里,廊杆上,一只灰色鸽子缓缓踱着步,脚上还悬有一支未拆封的木管,在行走间偶尔“啪嗒啪嗒”地打在栏杆上。  风茹很快认出了这只鸽子,眼底一时翻涌过复杂情绪,一点点拉长在黑夜里,似烟似雾。她缓步走到鸽子前,微微弯□子,探手轻轻抚过鸽子的背。  灰鸽被抚得很是舒服,又“咕哝”地叫了声,微微偏过头,小小的眼睛望向风茹,不解忧愁地望着身前女子眼中极快蓄起的盈盈水光。  木管被轻柔拆下。里面是之前从阮家堡传出去的关于易远尸体被毁灭的事,想是鸽子没有赶上快马加鞭的阮天鹰,便自己回到了阮家堡。那消息,却是再也送不到那人手里。  风茹的泪在眼眶里聚集着,却并没有落下。她只是紧紧咬着牙,直到压得心头酸涩一点点褪去。她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。风茹低头去望那只灰色鸽子,突然想起之前天鹰提起的关于易远的事,眼底闪过一道光,随即探手将鸽子搂在怀里,在夜色里踏出门去。  此时已过三更,夜稠浓如墨汁淋漓。风茹脚步匆匆地走在堡中,一路往“凝尘居”走去,打算去寻上次被苏尘儿遣回堡中的莲儿。  然而人未至目的地,风茹却突然顿住了脚,身子在旁边的墙角一隐,随即猛地抬头望去。  一道黑影自一处院子里跃出来,脚尖在树上轻点,眨眼间就极快地融入黑暗不见。快得几乎让风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。  然而枝头犹自轻颤,昭显着方才并非幻影。  风茹眉头轻蹙,目光沉了沉,思忖间脚步已转了方向,踏进了黑衣人方才出来的院子。  院中景色隐在黑暗里,憧憧若鬼影,冷风吹过风茹的裙袂,颤颤作响。她屏着呼吸,缓步往里走去,目光则小心地环顾着周围,像是担心从哪个角落也会再冲出一个黑衣人般。  方才的人影怎会从这里出去?风茹心头疑虑重重,一时有些想不明,只得皱着眉,一路往院中卧室探去。  风茹人方踏进内堂院门,身后忽有一阵压迫气势猛地贴着背传来,随即有女子声音清脆响起,唤得她的脚步倏地顿了住。  “是谁?”  风茹缓缓回过了头,望向身后站立着的风茜,正对上了女子在黑暗里显得深邃的目光。  风声呜咽。风茜一身绯红衣衫被吹得裙袂翻飞得厉害,被她用手微微压了住边。只见她站在不远处,神情晦暗,隐在暗夜中,在望见是风茹的一瞬,手忽然背在了身后,身上紧绷的杀气一闪而逝,随即整个人都似放松下来,边往前走来,边道:“娘,怎么是你?”  风茹望见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风茜,一颗心突然就提了起来。方才一闪而逝的杀气与压迫感这般真切,却如潮水般褪去得了无痕迹。太过短暂的时间,让风茹心里起了疑惑,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?她望着走近的风茜,像是想从对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来。风茜却已经在风茹探究的目光里如常地开了口:“娘,这么晚过来,是找我们有事吗?”  “这么晚了,茜儿怎么还未睡下?”  风茜闻言,沉默了会,才叹出一口气,语气有些惆怅道:“近日发生了太多事。方才做了噩梦,有些睡不着,就出来醒醒神。”  “醒神?……那你方才可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?”风茹想起之前出去的黑影,出口问道。  “不对劲的地方?”风茜疑惑地望向风茹,重复了一遍,又道,“没有什么不对经啊,娘指什么?”  风茹的目光紧紧盯着风茜,缓缓道:“我刚看到一个人影,从你们院子里出去了。”顿了顿,“你当真没有瞧见?”  风茜闻言脸色微变。目光在黑夜里暗的瞧不分明。  就在风茹心底疑惑更甚时,风茜脸上忽有了慌乱神色,似想到了什么,惊声道:“炎哥哥!”  话落,也不管风茹,已朝卧室奔去。  风茹见到风茜这般,倒是怔了怔,反应过来后,连忙跟了上去。  门被打开。风茹跟在风茜身后赶到,踏进门去,便瞧见风茜坐在床榻边,好像伸手去探阮君炎鼻息。  风茹见两人进来,阮君炎竟也没醒,一时也顾不上方才的疑虑,心里有些着了慌,脱口问道:“炎儿怎么了?”  那边,风茜舒出口气,回过头来望向风茹,声音放心道:“炎哥哥好像被迷昏了,不过好在没有受伤。”  “那就好。”风茹提着的心放下来,走到床边,低头去望阮君炎,见他果然紧闭着眼,对两人到来并无反应。只是脸颊消瘦得厉害,搁在被上的手骨突兀,看得风茹不由心酸了下。  好像自从苏尘儿离去之后,炎儿就很少像以前那样笑过。自己当初……真的是对的吗?  想到这里,风茹下意识地低头望着风茜。  当初自己,顺着茜儿,在炎儿的饮食里下毒,设计将苏尘儿赶出阮家堡,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?  风茜自然不知风茹此刻的想法,只是兀自缩回手,直起身来,神色凝重地望向风茹:“看来有人来过了。娘方才可看清出去的人影?”  风茹摇摇头,遗憾道:“这倒没。他轻功极好,也是正巧被撞见,眨眼就消失在夜色里了,跟鬼影似的。可是……他为什么要迷晕炎儿呢?”  “我也不知。”风茜神色迷茫地摇了摇头,目光忽然落在自方才起风茹就一直抱着的灰鸽上,惊讶道:“娘,我方才就想问,你手里怎么拿着鸽子?这是要去作甚?”  风茹闻言,眼底神色一时有些踟蹰,半晌才扯出一个笑意,支吾道:“我有些事要办,只是方才被人影阻了才过来一趟。你们没事我也放心了。茜儿先照顾着炎儿,我等天亮再来瞧你们。”  言罢,风茹转身朝门外走去。  风茜目送着对方匆匆离开,方垂下眸去,掩了眼底神色,探手轻轻抚过阮君炎紧闭的眉眼,随即轻声叹了一口气。  “炎哥哥,你说为何这些事情,当真一刻也不消停呢……”  ☆、185端倪初露(五)  “驾——”  华以沫随手挥了挥马鞭,身子靠在车厢上。前方的枯林则缓缓显出轮廓,光秃秃的枝桠往灰蒙蒙的瘴气里戳着,即便冬日寒风阵阵,也没能吹散这浓的化不开的瘴气。  不过一会,马车已行近了枯林。拴着的马似是感觉到前方瘴气带来的不适,突然打了个响鼻,前蹄一扬,就欲烦躁地抬起来。  华以沫见势,松松牵着缰绳的手忽然往后用力一扯。马发出一声嘶鸣,却被华以沫巍然不动的力道所牵制,无法狂躁奔走,片刻后终于安静下来,却踏着蹄再也不敢向前。  华以沫也不再强求,一把丢开了手中的缰绳,跳下马车,伸手撩开车帘,口中道:“尘儿,到了。”  车帘掀起,一身翩跹水墨色衣裙绣竹的苏尘儿探出身子来,接过了华以沫手里的车帘,同时抬头瞥了一眼远处枯林,随即低眉,望向站在车旁伸出手来的华以沫。  那手指修长清瘦,指甲被修剪得圆润,呈现出透明的白色。手心白皙,指尖却有薄茧在日光下晕出光来。  苏尘儿抬手轻轻将自己的手放上去,另一只手半提了裙袂。华以沫轻笑了声,手掌收紧,微一用力,苏尘儿已被稳稳地扶着下了马车,姿态优雅如一支盛开怒放的兰。  尘儿落地后,转身望向华以沫,嘱咐道:“冷堂主身上的药方换过,你抱下来的时候记得小心些。”  华以沫闻言,撇了撇嘴,脸色颇有些不情愿重新跨上马车。片刻后,抱着冷千影出了来,随即朝苏尘儿使了个眼色示意,一同往枯林里走去。  两人对噬血楼早已轻车熟路,寻了草叶含在舌下,又帮冷千寒也做好抗毒措施,便准备踏入枯林。  □就在一瞬间。  就在两人脚步落地之时,华以沫眼角余光瞥见脚边的枯叶忽然轻轻跳了跳。她心里下意识地觉得不安,脚步一顿,同时眼疾手快地空出一只手去拉苏尘儿。  就在她伸手扯出苏尘儿衣袖的一刹那,地上枯叶突然冲天而起,漫天飞扬,同时带起一阵尘土。两道寒光夹杂着凌厉杀气穿透尘土枯叶,贴着华以沫脸颊而来!  事发突然,华以沫一时顾不得再想,脚尖一点,身子便往后暴退。不过几步,突觉身后有更锋利的刀锋寒意迫近,将背脊刺得生疼。竟是前后夹攻之势!  华以沫万万没有料到,刺影楼的人竟会选择在噬血楼临界地点动手!短短一个呼吸里,情况当即急转而下。华以沫一手拉着苏尘儿,一手又抱着昏迷不醒的冷千影,身形受阻,心底一时转过诸多念头,在背后几乎能感受到刀尖的凉意的一瞬间,她突然将手里的冷千影往苏尘儿怀里一塞一推,用柔劲将对方推离开去,自己则顺势往侧边倒去。  背后的剑堪堪贴着她的背脊划过,一阵凉意混在痛意之中,堪堪避开了这透体一剑。华以沫一个侧翻之后,右手在地上一撑,脚已经离地飞起,飞快地旋踢向身前的两个男子!  两人见华以沫躲过了偷袭,手里短刀作势下劈,砍向华以沫飞踢过来的腿,似乎要在她踢中时先行将腿砍下来。华以沫冷哼一声,脚上去势不变,腾空的左手指尖银光一闪,两根银针不偏不倚地打在短刀刃前。两个男子手不由一颤,刀势就缓了缓,与此同时华以沫的脚已经扫到了他们的腿。  就在华以沫踢到两人的同时,身后寒气追来,华以沫右手手腕一翻,顺着踢势伏近地面的身子跟着转了半圈,在身前男子落地之时,也随着视线后移看清了身后的熟悉人影。  正是一身水蓝衣裙的甘蓝。  “又是你?”华以沫手微一用力,贴近地面的身子已直起身来,紧皱着眉望向甘蓝。  另一边,落地的两个男子也飞快从地上起了身,站到了甘蓝身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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