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焰颔首,「他正是家父。」
诗心儿挑挑眉一脸讶色,好半天后再问。
「听说郎远山久病多年末愈,自他病后青城一派由其座下三大弟子分头打理,倒是从没听说过,他还有个亲生儿子。」
郎焰微惭,「晚辈年岁与几位师兄有段距离,他们出道已经多年,早在江湖中立下万儿,倒是晚辈,年纪尚轻,尚未正式涉足江湖,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、尚待磨练的小子。」
诗心儿再度挑眉,「但再如何不济,你总是郎远山的儿子,虎父无犬子,郎远山未病之前可是在江湖中名头彻响的英雄人物,怎么说也不该放纵自个儿的独子变成了这……嗯……」上下打量他一番,她轻咳一声,「还是说,你这身打扮,正是青城派目前最时兴的装扮行头?」
郎焰闻言莞尔,「前辈幽默,不,并不是的,会变成这般……」他环顾己身,「只是因为晚辈目前正身陷于一场赌局之中。」
「赌局?」老妇眼神不经意地波动了下,「赌多久?」虽已猜到,但她已懒得去证实那始作俑者的无聊家伙了。
「一年。」他老实回答。
「一年之内不洗身、不洗头、不修容、不换衣裳?」诗心儿轻蹙眉头,很好很好,她总算明白这全身上下只有眼神可以磊落示人的小子,这满身的臭气是怎么堆积而出的了,也明白自个儿的侄子又何以会如此担心了,这枫丫头,敢情是中了蛊后,连嗅觉都丧失了吗?
郎焰点点头,「还有不能够打抱不平,不能够插手管闲事,也不能够动武。」
诗心儿听了,不得不生出敬佩,「你捱得住?」若换了是她,又臭又脏一年?她宁可去死。
「其实并不难的。」郎焰微哂,「心不在眼前,意不在人间,自无为而有为,自无作而有作,就当是让心彻底放了个假,而我这『赌期』再过十天就要满了。」
诗心儿笑了,这一笑牵动了脸上大大小孝深深浅浅的皱纹。
见姑婆笑了,诗晓枫搁下心头担子,看起来,姑婆应该不会再赶人了吧?
「好一句『心不在眼前,意不在人间』,那对于我家这丫头,你又怎么会放不下?又怎会寝食难安?又怎会谁也挡不住地硬跟着追了过来?」
「老实说……」郎焰生窘,想起了自己那日扛起石磨、掐人脖子时的冲动,「晚辈也不太明白。」
他将视线转往那还跪在诗心儿面前垂着羞红的小脸的诗晓枫,眸光变得迷蒙。
「原先只是无心领受了诗姑娘的几碗豆腐脑,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起了惦记,挂在心头搁不下,见不到时会心神不宁、坐立难安、静不下心,好想好想见到她,其他的,都不再重要了。」
听见他在姑婆面前坦承动心,诗晓枫虽红了脸,却再也忍不住地抬高眼睛,这四目一对着可不得了,诗家姑婆立时被晾在一边,空气里尽是火花四射。
诗心儿抬手挥了挥,打断两人对视的眼神,接着她轻叹了口气。
「妳爹说别讲,我却不这么认为,再这么胡里胡涂地下去,可没完没了,我来为你们说清楚吧。你惦着她,她惦着你,不为了啥,只是因为你们两个,都中了人家的法术蛊咒而已。」
两对眸子各自瞠大,半天没有声音。
林子里响起了沉重的伐木音。
每一下的起落都是力道惊人,原先该要花上几十斧方能砍倒的树木,迅速腰斩。
倏地,冷冷老音飘将过来--
「郎小子,到远点的地方去出气,别动老婆子的宝贝桃花树,敌人来时我还得行桩布阵。」
伐木音停止,半晌之后,在远远的地方重新开始。
诗心儿瞇瞇眸子将视线转回灶上,这一看老眼瞪大,拔尖了嗓。
「喂!枫丫头!清醒点!」
「姑婆!」诗晓枫仓卒回神,扭过头微嗔道:「人家很清醒的!」
「我可不这么认为。」诗心儿走上前来夺过她手上的木汤勺,「勺子离锅三寸?好好的一道香氛野蕈百汇被煮成了稀巴烂泥糊,这就叫做清醒?」
诗晓枫臊红小脸,急着想解释。
「人家是想您上了年纪,煮得烂些好吞……」
「好意谢过,只不过妳家姑婆是不吃烂糊的东西,莫非妳中蛊太深,连这方面的记忆力都丧失了?」
被老妇取笑,少女面红更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