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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(第1页)

昨夜下雪了,牧心起来,洗漱好后,走到廊子上,只觉寒气浸面,那院子里的柿子树,结着一粒粒红柿子,映在雪野里,红的如纸灯笼。牧心出神的看了一会儿,早饭来了,便回到屋里吃了早饭,吃过早饭后,取马去部里时,在府门处,遇见四弟也出门。四弟见牧心站在门房外,便走过来行礼问安,牧心点了点头,问道:四弟,这般早去哪里?四弟规规矩矩的站着,低头笑道:我爹喊我去张府一趟。牧心道:前些日子,听说他家的老大没了。四弟笑道:可不是,他家老大走的前半月,还与他一道喝酒,谁知好端端的个人,说没就没了。牧心道:你与他家老大倒熟啊。四弟笑道:我们几家都是世交,不与他们熟,和谁熟啊,如今为杜家的事一闹,我们这些人家,也团得更紧了。牧心道:杜家的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,闹得这般满城风雨,倒都是那些不上台面的货色煽起来的。四弟笑道:可不是,不过杜家的事平息了,过完年也要喝大哥的喜酒了。牧心道:那是自然的。四弟又笑道:那杜家的、的姑娘也该认得正理了,就连走了的张家老大都说她无法无天,半点大体也不识,哪像我们这些府弟人家的姑娘。牧心看着四弟,正欲说何时,小厮牵马过来了,牧心便离了四弟,上马走了。

到了部里,碰见岳焕也骑马前来,两人下马后,将马匹交给了部里的杂役,便进门去了,彼此也没看彼此一眼,自从岳焕上书参了杜家后,牧心便将过去的岳焕抹去了,此时的岳焕,与部里其他人已无半点异处了。到了公房,杂役将炭火生好了,牧心便坐在火盆边,悠闲自得的烤着火,正一面拿火筷子拨着火子,一面喝热茶时,张侍郎派人来了,言部里要议事,请各位长官到尚书处去。牧心懒洋洋的起身,走到屋外,岳焕也刚好出来,两人互视一眼,也没言语,便往尚书房里去了,一路上只听见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。到了尚书房内,众人齐备后,尚书道:还有一月不到,便是年关了,今日喊诸位过来,是要议议我们部里各位小考的事。众人听了,一开始肃静了片刻,之后便沸沸的言语起来,尚书待众人说了一阵后,又言道:我按诸位平日的优劣拟了份草表,先念与诸位,若诸位有异议的话,也可与我讨论。说完,尚书便取出一纸书,按品级高低念了起来,众人也都竖着耳朵听着,唯独牧心无事一般,品着茶水,喝完一盏后,又唤杂役续了一盏。众人听得自己的结果,与自己预想的也无差异,便也知尚书只是例行公事,心里也不太在意了。然念到七品都事时,尚书念到岳焕为一最四善上上品时,众人倒有些暗暗惊呼,尚书见此,便笑道:岳都事来部里一年,所行所言,德全才锐,诸位没有不同的看法吧。众人皆摇着头,低声道:没的。也有几人看向牧心,却见牧心还是心不在焉的坐着,丝毫也不在意。念完岳焕,念到牧心时,尚书看了牧心一眼,众人的心也有些提了起来,牧心却没理会尚书的目光,想着他事似的。尚书见此,脸色凝了凝,嗓子顿了顿,念道:牧心都事为无最而有一善中中品。众人都看向牧心,牧心却对尚书道:大人抬举我了,这中中品我可受之有愧。尚书道:我只是秉公行事,牧心都事可有何异议。牧心行了一礼,笑道:我说的是实话,大人别误会了,我平日的行事,还以为要是下品之列。尚书笑道:牧心都事办公虽不如岳焕都事那般勤勉,但下品嘛,也不至于。牧心道:那就多谢大人了。议事完后,众人陆续散了,尚书却将岳焕留住了,牧心也没理会,便往自己的公房去了。

到了房里,牧心见炭火快熄了,一堆白灰里,只有几粒火子燃着,便也不喊杂役加火了,伸了个懒腰后,起身到府门处,取了马,往街市去了。近日,与杜霄雪的事定好后,对其他相好的女子却有些犹豫了,牧心也自知成亲后,就算杜霄雪不在意,自己也断无原由去沾惹别的女人了,但要成亲前这段日子,断舍掉那些女人,却又觉得有些为难。昨日,徐夫人送信过来,言要为自己贺喜,请自己过去一趟。牧心也知徐夫人的心计,本欲不理会的,然此时行在街上,见街旁屋舍都覆着新雪,颇想与人寻个去处,赏雪一回,然又寻不到合意的人,心里不免有些索然,闲逛一阵后,见街衢上行人也冷落的很,便愈发有些寥落之感,于是打马往徐夫人处去了,打算闹上一闹,让心有个一时的着落。到了徐夫人院子,女僮开门后,徐夫人迎了过来,言道:这大白日的怎就来了?牧心笑道:大白日的怎就不能来了,我又不是偷钱偷物的盗贼。徐夫人笑道:我还担心你收心了,不来了呢。说着便带着牧心去了阁楼。牧心坐下后,徐夫人也在对面坐了,牧心看着徐夫人,笑道:这大白日的,我们能干点什么呢?徐夫人笑道:给你贺喜啊。牧心笑道:贺什么喜?徐夫人道:你和那杜家闺女的事,满城都传开了,不给你贺喜,给谁贺喜。牧心道:那有什么喜的。徐夫人道:你这京城沾花惹草的大王要上笼头了,人家那些有闺女,有妻眷的人家,恨不得敲锣打鼓的庆贺呢。牧心笑道:我闹归闹,可只寻那你情我愿的人,那些良家妇女我可一概不沾的。徐夫人笑道:就你这本事,没缝的蛋也给你叮出个窟窿来。牧心听了,笑了笑,言道:你那窟窿也是我叮出的?徐夫人道:好不害臊,大白日的说什么话呢。牧心笑道:这般干坐着,倒也无聊,你唤人拿酒水来,这大雪天的也暖暖身子。徐夫人看着牧心,坐了片刻,言道:给你的酒水,还是我亲自去拿吧。言罢,徐夫人便去外房取酒水了,牧心一人坐了一阵,见徐夫人还未过来,便起身站到窗边,推开那窗子,见院子里也落了层白雪,院子里有一树花木,为雪覆着,倒也挺拔。徐夫人端来酒水后,见牧心站在窗边,便问道:看什么呢?牧心道:院子里那株花树是什么花?徐夫人道:荼蘼花,你来我这里这么多回,怎这也不知。牧心听了,想起烟儿说的,自己就是那荼蘼花,最无情的,心里倒是一动,便对徐夫人道:先前都是夜里来的,倒没注意。徐夫人坐着道:快过来喝酒吧,怪冷的,把窗子关了吧。牧心又看了一眼那荼蘼花,轻轻一叹,反身坐了过来。徐夫人倒了两杯酒水,牧心欲拿起一杯时,却被徐夫人拦住了,牧心笑道:怎这般小气,酒水也舍不得让人喝了。徐夫人看着牧心,眼里目光闪烁,沉默片刻后,笑道:我先给你说个笑话。牧心道:那正好,下酒菜也有了。徐夫人笑了笑,目光却流转不定,言道:有个女子与一青年相好,后来那青年要成亲了,那女子与青年最后一会时,便在酒里下了毒药,女子对那青年说,这酒里下了□□,你敢喝吗?青年不信,女子便喝了那杯酒,女子饮了酒水,很快死了,那青年见女子死了,便也喝了那杯毒酒。牧心听了,见徐夫人的脸上若结了层霜,眼里倒有几分凌厉之气,牧心心里也是一沉,便笑道:你说的可不是笑话。徐夫人忽的一笑,柔声道:那看你敢不敢把这当成笑话?牧心道:这有什么可笑的。徐夫人道:那酒你还喝吗?牧心看着徐夫人,压着嗓子道:我不喝又怎样?徐夫人笑道:你怕了?牧心看着酒水,犹豫之时,忽又想起那荼蘼花,这荼蘼花最无情的,牧心定了定神,心中一冷,言道:也许是的,这不值得。徐夫人笑道: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一试?牧心看着徐夫人的眼睛,只见那眼里透着怨,也透着欲,还有几分疯狂,便愈发硬了心,可又有几分欲望,刺拨着心神,激着牧心饮了那杯酒,交锋一阵后,牧心起了身,笑道:大白日的,我还是夜里再来吧。徐夫人见牧心站了起来,便端起一杯酒,惨笑道:我饮了之后,你会饮吗?说完,便仰头饮尽了。牧心见徐夫人已双目含泪,虽还有欲念刺激着心,但心智倒也清明,便笑了笑,也无回答,出了房里,离了院子。出了院门,骑上马的那刻,牧心觉得心好似被雪埋了长久,又才重新拨了出来,便长长的舒了口气。后几日,贴身的小厮告诉牧心,那徐夫人死了,有知情的人说,那徐夫人的独子,从南方乘船回来时,遇到大风,船翻了,人也没了,徐夫人得知消息后,也就服毒自杀了。牧心听了,心头一颤,身子一抖,忽想起徐夫人的那笑容,那是已死之人才有的笑容啊,转念又想到荼蘼花,若不是烟儿那句话,让自己守住心智,自己会喝那杯酒吗?

经徐夫人一回后,牧心倒颇念起了烟儿,却又不敢去她院子了,有几回想去回雁坊,可想起烟儿的交待,到底忍住了,还是让烟儿若霞一般,映在心间,再去相见,怕自己会忘了那双灯火后的眼眸的,只是可恨婉儿那贱人也死了。又在家里,在部里,待了几日,没去与那些女子厮混了,心里又觉有些空寂,正好旬休那日,筲箕巷的小六儿来送信,言阿贵生了一儿子,请牧心过去喝酒。牧心出府时,碰见四弟从外面回来,四弟见牧心在门口,便笑道:大哥出门啊。牧心道:去喝酒,一道去么?四弟脸上一喜,点头道:去哪家喝酒?牧心笑道:去筲箕巷,一道去吧。四弟一听,想起上回挨鞭子的事,脸上一尴尬,忙道:我还要给大伯办事去呢,就不陪哥哥去了。牧心笑道:什么事那么急,回来再去办吧。四弟知牧心性子悖于常情,生怕牧心强拽他去,便忙道:大伯急着等呢,我先去回大伯了。说完,便提起脚快步往府内去了,牧心见了,倒是笑了笑。到了阿贵处,牧心将一贴身的玉佩给了阿贵,阿贵推辞掉了,不肯相接,牧心道:这物件送给孩子,也是做个念想,你可不能推辞。阿贵方收了那玉佩。又吃了两个时辰的酒肉,牧心方辞了阿贵,骑马而去。因有了些酒意,牧心骑马不知不觉走到了那回雁坊前,看着那陆续进去的人们,徘徊良久后,收心一叹,又纵马走了。在街市上,行了一阵,忽觉有些落寞,旧习又起了,想顺着过去心寻一女子,然想起烟儿,又想起那徐夫人,心里倒又凉了下来,便慢悠悠的往府里去了。

到了府里,回到院子时,屋里的丫鬟道:刚才二太爷唤人来寻少爷。牧心听了,便唤丫鬟打盆冷水来,水来后,牧心将脸浸在水里,过了一阵,才抬起来,丫鬟见了,赶忙递上布巾,看着牧心满脸的水迹,言道:少爷,要洗脸怎不喊热水,这般可别着凉了。牧心一面擦脸,一面道:醒醒酒,热水怎行。牧心觉得心里清明了些,便出院子,往二爷爷处去了。到了二爷爷院子,牧心走了进去,却见父亲也在,牧心上前行礼问安后,二爷爷让牧心也坐下,笑道:今日,把你爹也喊来了,咱们谈谈你的婚事。牧心道:不是都妥了吗,还要谈什么?二爷爷听了,不免一笑,言道:局势是妥了,但你以为成亲是下棋么,不需一丝情义么?牧心低了头,言道:我与杜家的人都是棋盘上的子,彼此都明白这点,谈那些什么情义岂不自找麻烦。父亲听了,不免一怒,骂道:为了你与杜家姑娘的事,我们费了多大的劲,你倒是毫不在意。二爷爷笑道:现在不在意不打紧,但往后的日子,还是要用心的。牧心却又想起适才在回雁坊前,那些进坊听乐的人们,便低着头默不作声。二爷爷看着牧心,笑道:日子也看好了,过完年后,正月十九。牧心道:怎那般急,正月都还没过完,不有些早了么?二爷爷还未言语,父亲又骂道:你是能拖一日算一日,外面那些贱货,你就甩不掉吗?牧心看了看父亲,言道:我只要与那杜家的人成亲了,外面的那些人我自是不去沾惹了,这是我给自己的交待。父亲又欲说何时,被二爷爷拦住了,二爷爷笑道:我自是信你的,不过也别等成亲了,从今日起,你就不要再与外面那些女人沾染了,你可做得到?牧心又想起了回雁坊前的那些人,心也有些飘摇,于是道:我答应二爷爷就是。二爷爷笑道:那就好,人嘛,到了什么年纪做什么样的事。说完,二爷爷又看着父亲,笑道:老大,你先回吧,我与牧心谈谈。父亲听了,便起身对二爷爷行了一礼,退出门外了。二爷爷笑道: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,你也要多体贴体贴他。牧心也不言语,只是坐在那里,动也不动。二爷爷又笑道:在部里最近如何?牧心才转过头来,言道:也就走个过场。二爷爷笑道:做大事的不拘小节,走过场也无所谓,你对部里的那些人拿捏的倒不错。牧心道:我也无心拿捏什么,顺着性子便是,不理那些虚招子,不怕那些硬枪头。二爷爷笑道:不近不疏,若即若离,是你此时要把握的,这回杜家的事,圣上对四皇子不提起来也不踩下去,看来还是要他胁着太子啊。牧心道:这会儿太子倒是躲得干净。二爷爷道:太子有谋无断,性子又浮华,到底少了些成大事的气魄,且被身边那些人,捧着架着往前走,谁知能不能等到那一天。牧心道:那二爷爷是看好四皇子了?二爷爷道:四皇子是有决断,但心性太窄,有些阴鸷了,本就是圣上用来牵制太子的,也不会让他羽翼太满了,这未来的局势,太子占六成,四皇子三成,还有一成是其他那些皇子的。牧心道:可太子到底怎么看我们?二爷爷笑道:我们这些人家,根基太深,势力太广了,谁看我们都是一样的,即想拉拢,又留着后手。牧心道:那我们自也要给自己留着退路。二爷爷笑道:朝局上可没退路,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,我让你留在四皇子的人那里,不是要寻退路,而是要再往前走一步。牧心犹豫了片刻,言道:我只是担心物极必反。二爷爷笑道:天地尚不能久,而况于人乎,虽说世间事,不过但尽人事而已,然一旦做起来,总要极力往那阳面去做,天大,地大,人亦大,这人工亦是自然之道的所属,圣上这么多年来,对我们不也是又稳又剥的,我们还不是守住了,这朝廷也好,江湖也好,家国要运作下去,人心都有一个道理,万事都有一个规矩的,这道理内的取舍,规矩里的进退,就看你怎么操办了,一言蔽之,利者,义之和也,要守住我们的局势,便是要调和阴阳,把握住了那个平衡,便能继续走下去,然这一代人是一代人的事,识人用人才是这关隘。牧心听了,心头微微一热,便也没出声了。二爷爷笑道:时候不早了,我今日吃的是没见天日的牲畜,你回去吃饭吧。牧心便起身,往外走去,又听二爷爷道:有空也要多去你父亲那里走走。牧心点了点头,出门去了。

到了院子,牧心酒食未消,便唤不要上夜饭了,独自在火边坐了一阵,又觉有些无趣,见夜已落了,想起那道观,她不在了,也没个去处了,不觉又想起了烟儿,我要是想晴天打伞,雨天晾衣呢,当时若是自己的回话,说出口了,自己为了那句话,会不会也如杜霄雪那般,与自己的命争个输赢,杜霄雪啊,她是输了,输给了她的命。想起过去之事,牧心正有些感慨时,七弟来了,牧心看着七弟,笑道:又送什么来了?七弟站着,行了一礼后,笑道:给大哥送信来了。牧心让七弟坐了,笑道:送什么信?七弟笑道:杜家老大托我给大哥带个信,说请了城里一有名的伎子在他外宅献技,明日想请大哥赏脸过去听听乐。牧心道:请的谁?七弟笑道:好像是回雁坊的绿珠姑娘,据说除了那烟儿姑娘就是她了。牧心心头一动,笑道:他怎不请烟儿姑娘了,我也好再喝一坛醋。七弟笑道:烟儿姑娘哪请得动,据说明康王爷出了一千两银子,请烟儿姑娘去府上弹回曲子,也没请动,城里的人都说那烟儿姑娘要成仙了。牧心笑道:杜家不是银子多么,叫他家出一万两试试。七弟笑道:也别说杜家了,经杭城这事一闹腾,不知多少银子打了水漂。牧心道:银子嘛,总还能再赚的。七弟笑道:那大哥明日散值后有空吗?牧心想起杜霄雪,成亲前却有些不愿相见,便道:我去不大适合吧。七弟笑道:我也给杜家老大说了,大哥与杜姑娘要成亲了,在那里见了岂不难为情,那杜家老大说,没请女眷,就是兄弟几个聚聚。牧心想了片刻,言道:明日再看,若有空便去一趟。七弟笑道:大哥若肯去,杜家的人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呢。牧心道:有什么欢喜的,日后有他家恨我的时候呢。七弟便笑道:二爷爷、大伯他们帮了杜家那么大的忙,大哥也不计前嫌的,他家怎还恨大哥,岂会这么没良心。牧心道:我也就说说罢了,你还当真了。七弟见牧心话兴有些淡了,便笑道:那我也不搅扰大哥了,我先回去了。牧心点了点头,见七弟要走时,又问道:你最近在府里做哪门子事?七弟回过身来,笑道:可不年关了,二伯腿疾又发了,大伯在收年货,我便帮大伯收庄上的货呢。牧心道:今年也没灾没难的,庄上的货可短缺么?七弟笑道:托祖宗的福,货也都全,一庄子还送了头白鹿来,大伯说是祥瑞之物,又唤那庄子的人放回山里去了。牧心听了,便道:物异同类,便是妖属,放回去是好的,那些乡下人还当成什么宝贝。七弟笑道:大哥说的是,我见那鹿雪白雪白的,拿头顶着地,当时心里就不自在。牧心便也没多语,让七弟先回去了,七弟走后,牧心走到廊子上,见丫鬟小厮们也只是围着烤火,好生无趣,便抓了两小厮陪自己下棋,下了两局,兴致又熄了,就让小厮走了,自己在火边,独自坐了会儿,待到平日休寝时辰,便入睡去了。

次日,在部里,牧心待到了申时中旬,也无别事,且尚书近日也没派人贴近过来了,牧心也没理会那些公事,只是到部里敷衍一番,倒是见岳焕,全无往日的柔和,还狠狠惩治了几个过去欺辱他的下级,牧心见此,心里倒是颇为不屑。牧心看了看时辰,想起昨日七弟的话,便离了部里,去杜家老大处了。到了杜家老大的外院,牧心将马给了迎客的小厮,杜家大哥在屋檐下,见牧心来了,老远便笑着迎了过来,拉着牧心进了屋里,让牧心坐主座,牧心见此,笑道:我怎可坐这里,还是换个座吧?杜家大哥笑道:今日这座非老弟坐不可。牧心笑道:这是个什么说法?杜家大哥笑道:我的亲老弟,这是哥哥的心,还要个什么说法?牧心笑道:那我坐旁边那位置,陪着哥哥就是。杜家大哥笑道:你这贵客难来几回,就让兄弟们陪着老弟乐一乐吧。一旁杜家的六表兄笑道:大哥可说错话了,都要成一家人了,还喊牧心大哥贵客。众人听了,都是一笑,起哄了起来。杜家大哥笑道:是我说错话了,我的亲老弟唉,你就坐下吧。牧心笑道:你喊我亲老弟,那就更不能乱了长幼,我还是陪哥哥坐下吧。说着,便在主座一旁的椅子坐下了,众人见此,也都笑闹道:牧心公子说的在理,都是一家人了,哥哥年长些,这大哥还是你做的。杜家大哥听了,脸上也满是喜色,又对牧心笑语了一番,才离了牧心,去迎来客。客人差不多到齐后,那绿珠也来了,牧心见那伎子浓妆艳抹,又对杜家老大拿腔作势的,心里便有几分看得下贱了,只见那绿珠持了一洞箫,走到人前,客套一番后,吹了起来,牧心听了,倒是想起婉儿,只觉这绿珠比婉儿技巧要纯熟些,然心气都是一个路子的,不免又想起烟儿,便对这眼前的伎子,不觉起了几分厌恶。绿珠吹完了一曲,正欲吹下曲时,众人忽听外面又来人了,便都转头看去,只见那玉二与张家的二弟一道走了进来,杜家大哥一看玉二来了,想着牧心在此,急忙站了起来,脸上也没起笑意了。玉二见杜家大哥起身看着自己,便大声道:好你个杜老大,有乐子都不喊我了,还是张家兄弟告诉我的。众人听了,都有些不悦,杜家的人也是一脸苦色,杜家大哥便走过去,笑道:今日就请自家人,没请外客。玉二便指着张家二弟道:这张老弟也是你杜家的人。边说边走到前座,见牧心也在,便又指着牧心道:那孙牧心也是你杜家的人,你狗日的,是越来越看不起兄弟了?杜家大哥见此,脸上红一阵,白一阵,也不知说什么,倒是牧心见玉二走来了,理也不理,自顾自的喝着茶水。玉二见牧心正眼也不看自己,心里倒是动了火,便走到牧心跟前,跺了跺脚,见牧心身旁的人站着,便坐到牧心身旁的椅子上,对那人道:兄弟,对不住,这位子借我坐坐。那人知玉二有些痞气,然看在杜家的面上,也没多言语,便走开了。杜家大哥见此,心里直骂玉二的娘亲,但平日又在一起嫖过妓、吃过酒,也算是一条道上的朋友,便过去给那位被玉二挤走的人,好生劝慰了一番,又见众人也都静了,便对绿珠道:绿珠姑娘,你再吹支曲子吧。绿珠听了,便又拿起洞箫,吹了起来。那玉二见绿珠吹着箫管,又扮得娇花嫩柳一般,心里倒起了干火,加之又是风月里的常客,见那绿珠时而眼丝一媚,时而喘气一娇,心里更是猫撩着一般,又侧目看了看牧心,只见牧心看着那伎子,脸上倒也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想起上回的事,京城的圈子里,着实夸了牧心一阵,心里便更不是滋味。待那绿珠吹了一曲后,又瞟了眼身边的牧心,便起身解了自己的玉佩,对绿珠道:姑娘,你这箫倒吹得不错,这枚玉佩也是爷花了三百两买的,就赏你了吧。绿珠见那玉佩,却也不大入眼,然见玉二也是官家少爷,便笑道:那奴家就多谢公子了。绿珠正欲上前接过玉佩时,玉二又道:明日也去我府里吹几曲吧。绿珠一听,便止住步子,笑道:明日坊里还有事的,公子要请奴家外出,还是与坊里谈才好。玉二见绿珠也不接自己玉佩了,又是推脱自己,心头一怒,便骂道:好你个婊子,凭得看不起人,这杜家人请你就请得动,我就请不不动了。绿珠笑道:爷可冤枉奴家了,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,奴家也是为难啊。玉二便上前道:什么规矩,他杜家给你的钱,值我这块玉佩吗?绿珠想起杜家大哥在自己身上花的银子,不免对玉二有些轻蔑,便道:这不是银子的事,若是有缘这一两银子也不要,若是无缘一千两银子也未必请得动。玉二一听,又看了看牧心,只见牧心含笑如常,眼前的事倒不在眼前似的,顿觉牧心没把自己放在眼里,不免一阵暗怒,便对绿珠道:什么□□缘,他杜家给你多少银子,我给你就是,明日不来,这京城你也别想待了。杜家大哥见玉二愈发过分了,连自己面子也不给,便上前道:玉二老弟,都是来听曲寻乐的,你和这绿珠姑娘急什么急?玉二道:她是你姘头吗,她若是老哥的姘头,我就放过了她。杜家大哥一听,也有些动气了,言道:你就别喷粪了,好好坐下听曲子吧。玉二道:我他娘的喷粪,你找伎子也不喊我,倒他娘的说起我了,人家孙牧心还没说老子呢,哪里轮得上你。众人听了,知上回的事,玉二失了脸面,这回多少也是在与牧心寻事,便都一双眼睛看着牧心,然牧心却没事一般,悠闲自在的坐着,理也不理玉二。倒是绿珠见杜家大哥出头为自己说话了,心里有了几分底气,便对玉二道:这位公子,看你也是官家的少爷,言语怎这般腌臜。玉二一听,便劈手将玉佩砸去,骂道:你个烂婊子,也敢说起爷爷我了。杜家大哥见玉二动手了,赶忙将玉二拉住,其他杜家的兄弟也都围了过来,玉二又骂道:谁碰爷爷试试。杜家大哥道:你和她置什么气,若是要听曲子就坐下,要是不愿听,你乐你的去就是。绿珠见众人都围了过来,泼辣气也起来了,指着玉二骂道:哪里来的贼子,还装什么公子,老娘我缺你这几两银子,一枚破玉了,也不去问问行情,把你家祖坟卖了,也请得起老娘么?众人见绿珠也撒泼起来,有看热闹的人,也不嫌事大,便笑道:那绿珠姑娘,玉公子一表人才,给他打个折吧。杜家的兄弟正劝着玉二,听到众人起哄,怒也不是,笑也不是,只见玉二脸紫得跟猪肝一般,指着绿珠直骂娘,闹了一阵后,杜家大哥也拉下脸了,说起了硬话,玉二才多少收敛起来,坐下后,又看着牧心,只见牧心还是微微笑着,眼中完全没自己这个人,心里又是一股恶气涌了起来。绿珠又吹了两曲,玉二也有些窝火,只觉坐在牧心身边,心里就有股火压不住,却又没处发,忍了一阵,便起身走了,杜家大哥也就言语一声,不起身相送了。牧心见玉二走了,倒觉有些寡味起来,又见那绿珠吹得装腔作势,心里便也有些烦了,坐了片刻后,与杜家大哥言语一番,便离去了。绿珠又吹了一阵,方才歇了,绿珠走后,外客也陆续散了,杜家几兄弟围在一起,言到玉二的事,都说是玉二冲着牧心来的,但也太不把我们杜家放眼里了,杜家大哥道:玉二就那德行,和谁不一样,倒是牧心今日忍得住。六表哥道:他要今日再闹一番,我们家的那位,还不知怎么想呢?又闲话一阵后,杜家几兄弟方才散了。

离了杜家老大的外院,夜已深了,牧心骑马走着,街市也是灯火稀少,行人寥落,见一买宵夜的摊子还在街角摆着,忽觉有些饿了,今日没吃夜饭便去了杜家老大处,在那里也没吃什么东西,见到那腾着雾气的锅子,饥肠顿时动了起来。牧心坐下后,要了一碗汤圆,汤圆还在煮着,来了一对青年男女,在牧心面前的桌子坐了,看那两人的神态,倒是一对情侣。只见那两人坐下后,男子对女子说着什么,女子时而低头浅笑,时而看着男子言语一声,谈到有趣处,两人都轻声笑了出来。牧心想起上回与烟儿吃宵夜的情景,不觉看痴了,心也柔和了起来,老叟端上汤圆时,牧心倒是微微一惊。牧心舀了粒汤圆,慢慢吃着,颇有些担心又吃出一实心的来,那对情侣的宵夜也上来,牧心见男子舀了一粒汤圆,他们吃的也是汤圆啊。牧心慢悠悠的吃着,那对情侣吃完了,起身欲走时,牧心倒还剩两粒汤圆在碗里,付过钱后,牧心骑着马,慢慢的走着,那对情侣走在前面,好似这个京城就他们两人一般,边走便说着,女子忽轻轻打了一下男子的肩头,又低头笑了起来,男子一面提着灯笼,一面伴着女子,还是低声说个不停,走到一巷子口,那对情侣踅进巷子里了,牧心驻马在巷子口,见那一盏灯火,愈走愈远,巷子又黑了,牧心才打马前行,心里倒是叹息了一声。到了府里,洗濯脸足,坐在火盆边,独自烤了一会儿火,想起适才那盏灯笼,那对情侣,只觉得这院子太静了,外面的风声也听得这般分明。

又过了几日,不过是在府里,在部里打发日子,只是一日,受了七弟之邀,去与府里的兄弟吃酒,众人在牧心面前,喝酒谈话也都别别扭扭的,倒也无趣的很,至于其他那些外面的熟人,过去的女子,来的邀请,牧心也没心理会,都推脱掉了。倒是一日,父亲将牧心喊去了,牧心到了父亲的院子,见父亲病了,父亲见牧心来了,咳嗽一通后,言道:喊你来也没事,昨日杜家的三叔派人给我送了两瓶好酒,说是南边来的,我平日不饮酒,你拿去吧。牧心见父亲坐在椅子上,身子微微躬着,不时喘着气,心里也是一动,然也没多过问,从丫鬟手里接过酒后,便辞了父亲,往院子去了。走到花园子时,见七弟正派人在各亭子廊子上挂灯笼,七弟看见牧心了,便忙走过来,行了一礼,笑道:大哥今日怎有空到园里来了?牧心道:刚从你大伯那里来的。七弟道:大伯身子可好些了?牧心道:你知道他病了?七弟道:这些日子,我一直跟着大伯收庄子的年货,怎不知道。牧心道:怎么病的?七弟道:那日大伯听说城外一庄子得了根好楠木,想买了过来,便唤我一道骑马去看了,我喊大伯不要亲自去,我们后生去看就行了,大伯不放心,还是骑马去了,哪知回来时,落了雨雪,路上受了些风寒,回来就有些不舒坦了。牧心道:一根木头也值得跑到城外去。七弟笑道:大伯是想给哥哥做架新床,寻好料子呢,这些日子,大伯正筹备着哥哥大事要用的物件,忙得连吃饭也没工夫。牧心虽心头一动,却还是言道:这些芝麻事,也值得忙成这样,喊下面管事的人去做就行了。七弟笑道:这不是大伯关心哥哥,心情急切么。牧心道:我倒也不用他拿这些事来关心,好大的出息,你喊他不要忙这些了。七弟听了,便搓着手,笑道:那有机会,我劝劝大伯,好生休息便是。牧心便将手里的酒水递给七弟,言道:这酒你拿去吧。七弟笑道:哥哥得的好酒,我哪敢拿。牧心道:是你大伯送的,喊你拿去就拿去。七弟见此,便两手接过酒瓶,笑道:那老弟就谢大哥了,我把酒留着,改日有了好菜,请大哥一道来喝。牧心道:这酒还是你喝吧,我喝不惯的。说完,牧心便走了,七弟见牧心走远了,收好酒水,又唤起下面的人做起事来。

不觉离过年就三日了,部里也放了年休,牧心自从答应二爷爷,绝了那些女子后,心里倒也没什么留恋,只觉是过了一座桥,那桥便随着那水一道流远了,有时暗自想起那些女子时,竟有那么几个人,人记得十分清楚,名字倒想不起来了,牧心便也将旧事纳下了。可一日在院子里,见天色又要落雪似的,那院里的一只孔雀,展开了尾羽,仰头对天鸣着,牧心看着暗沉沉的天,又见那锦丽的羽毛,忽觉有些空茫之意,不觉想起了那园子里的道观,她去杭城后,观里也多日没去了,不知观里可还如旧?吃过夜饭后,那心念还在袭着心头,犹豫一阵后,便去了那道观。到了观门前,牧心见门关着,便叩响了铜环,过了一阵,老妪才过来开门,见到牧心倒是有些吃惊。牧心道:干什么去了,这么久才来开门。老妪畏畏缩缩的道:这观里一直没人来,老婆子在房内擦窗子,一时没听清门环声。牧心也不理那老妪分说,径直走了进去,走到殿门外,停了停,才进去,见灯火也都亮着,香也刚上的,如过去一般,心里也舒展了些。又见老妪跟在身后,便问道:那香是你上的?老妪道:每日都上呢?牧心道:那香往后就别上了,灯点着就是。老妪笑道:香不上了,菩萨不怪罪么?牧心道:你不给道家的神仙上香,人家佛家的菩萨还巴不得呢。老妪听了,忙道:老婆子倒说顺口了。牧心道:你没那个心,也没那道行,你上的香也是浊臭的,倒熏着这真君了。老妪也知牧心性子有些古怪,便也顺着牧心道:那就不上了,每日拂尘点灯就是。牧心点了点头,又走到后院,见道姑的住所门锁着,犹豫一阵后,问老妪道:这门怎锁着?老妪道:师傅走了后,这门就锁了,老婆子只是每日唤女僮打扫一趟。牧心本纠结着是否要进去,听老妪一说,便唤开了门,走进一看,屋里倒也整洁,看得出是时常打扫的,又见屋里旧物如在,也未动着,便走到柜架前,见一应茶具都摆着,那碗盏搁在架子上,若昨日刚放的一般,只是那些经书被道姑带走了,心里不免一哀,牧心又坐到案前,见一盆文竹还绿着,心里也被一触,良久无言。过了一阵,对老妪道:这道观照料得不错,明日到我院子领几两银子来。老妪笑道:少爷交待的,我们哪敢马虎。牧心出了屋子后,支走了老妪,一人站在殿门外的屋檐下,想着过往在此饮茶的日子,心里倒是有些踌躇了,想起道姑说自己的心,装得下一个人时便是玉,装不下一人时便是瓦,念到婚事将近,不禁暗自叹道:是玉也好,是瓦也罢,这辈子也只能如此了。不觉天已黑了,牧心便离了道观,往山下走去,回头看向观里的灯火时,想起了那两叶观,自己若有机缘,会去两叶观见那道姑吗?若再相见,能如何呢,那未来的心还会生过去的念吗?到了花园子里,廊子上都挂上了红灯笼,一片灯火照下来,牧心觉得此时心又回来了,看着那红灯笼,心里一动,是的,又要过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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