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可羡听不太懂。只是一遍遍地听到了,记住了那相同的平仄和咬字。
-傻子,没爹没娘的傻子。
-你不会说话吗?你长舌头了吗?
-哈哈,她不认字的,日日背着个破布袋子,像个小叫花。
-小叫花!小叫花!叫族长把你赶出去!
龙可羡硬生生把脚拔出来,带落了满地血,手里的石头掷出去,磕破了许多人的脸颊、肩膀、脖子,于是他们的厌恶中开始掺杂惊恐。
-你这个怪物。
-怪物。你不要过来!
龙可羡站在坑底,最后一颗石头脱手而出时,她没由来的感到很难过。
石头被接下了。
“龙可羡。”
阿勒的声音荡开了云霾,把龙可羡从褪色的画面里拉出来。
龙可羡眨了眨眼,阿勒轻轻地把石头丢到一边:“你看我,龙可羡。”
惊雨响
雨脚涂湿了内城的轮廓,把天地都画成模糊的虚影,厉天披着蓑衣撞开重重水帘,三两步跳上了阶,站在阶上抖水时才发现檐下坐了团花花绿绿的……人?
“哪里来的?”
厉天刚开口,郁青打里边挑起门纱:“如何?”
“有了!公子在哪里?我有事报,”厉天立时应道,边脱蓑衣边往里边进,还没忘瞥一眼檐下戳着石头的簪花少年,小声问,“这谁啊,怎么坐在咱们屋前?”
郁青挑纱的手还没落,他没吭声,只是偏过头,透过重重窗棂,看着里边的两道身影。
铜盆里浸泡着两双手,看起来有些拥挤局促。
龙可羡垂着脑袋,任由阿勒一遍遍地揉洗她掌心指缝里的污泥,丝丝缕缕的麻灰色在指间游荡开,染浑了水,他的手掌宽厚,骨节明显,肤色稍深,两人相连处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膜。
一个看得不吭声,一个洗得很专注。
阿勒没有问方才发生何事,那哭嚎溃逃的小孩儿,那迷茫无助的少年,还有站在草垛旁浑身发抖的龙可羡,仿佛在他眼里,没有比给龙可羡搓干净手更重要的事。
指缝里卡进粗茧,龙可羡在水里弹了弹水,咕哝道:“回家。”
“嗯?”阿勒抬眼,因为站得太近,那气息就洒在龙可羡面颊,“没听着。”
明明听着了。
龙可羡觉得阿勒在故意逗她,又说了一遍,小小声儿的两个字:“回家。”
“回家要做什么?”阿勒顺着她的话往下问。“看星星……”龙可羡以为阿勒会问前因,却没有想到他究后果,噎了噎,又说,“回南清。”
“我……土屋子,不喜欢。”龙可羡眼神飘忽,没等他回答,仿佛临时想到什么借口,急不可耐地就要讲出来,为自己的要求增加筹码。
这话最说不通,龙可羡连树洞柴房都睡过,没道理嫌弃整洁干燥的土屋,阿勒看着她,比起找理由,这话更像在冲阿勒撒娇。
龙可羡总是懂得怎么同阿勒撒娇,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天真,咬字时吞掉的尾音,有一下没一下搔在心口的眼神,分明都是无意的,是脱离情欲的,却要浮想联翩的阿勒为此买单。
阿勒差点动摇了,他忍住了点头的欲望,在这无形的攻势下强撑,他低下头,在水里和她十指交扣:“事没办完,刚摸到新线索,闻道和伏先生还在祭台,祭礼之后我们离开。”
这就是拒绝了。
龙可羡没死心,开始往回抽手:“我自己出去,你留在这里。”
“这般,”阿勒神情淡,“山里有山魁,专挑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吃,走不到半途,龙可羡就要被叼走吃掉了。”
龙可羡睁大眼睛:“骗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