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天过节,我不来,后天来。”
后天,她来的时候,她向我们说着她愁苦,这很意外。友情因为这个好像又增加起来。
“昨天是什么节呢?”
“巴斯哈节,为死人过的节。染红的鸡子带到坟上去,花圈带到坟上去……”
“什么人都过吗?犹太人也过巴斯哈节吗?”
“犹太人也过,‘穷党’也过,不是‘穷党’也过。”
到现在我想知道索非亚为什么她也是“穷党”,然而我不能问她。
“愁苦,我愁苦……妈妈又生病,要进医院,可是又请不到免费证。”
“要进那个医院?”
“专为俄国人设的医院。”
“请免费证,还要很困难的手续吗?”
“没有什么困难的,只要不是‘穷党’。”
有一天,我只吃着干面包。那天她来得很早,差不多九点半钟她就来了。
“营养不好,人是瘦的,黑的,工作得少,工作得不好。慢慢健康就没有了。”
我说:“不是,只喜欢空吃面包,而不喜欢吃什么菜。”
她笑了:“不是喜欢,我知道为什么。昨天我也是去做客,妹妹也是去做客。爸爸的马车没有赚到钱,爸爸的马也是去做客。”
我笑她:“马怎么也会去做客呢?”
“会的,马到它的朋友家里去,就和它的朋友站在一道吃草。”
俄文读得一年了!索非亚家的大牛生了小牛她也是向我说的,并且当我到她家里去做客,若当老羊生了小羊的时候,我总是要吃羊奶的。并且在她家里我还看到那还不很会走路的小羊。
“吉卜西人是‘穷党’吗?怎么中国人也叫他们‘穷党’呢?”这样话,好像在友情最高的时候更不能问她。
“吉卜西人也会讲俄国话的,我在街上听到过。”
“会的,犹太人也多半会俄国话!”索非亚的眉毛动弹了一下。
“在街上拉手风琴的,一个眼睛的人,他也是俄国人吗?”
“是俄国人。”
“他为什么不回国呢?”
“回国!那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回国!”她的眉毛好像在黎明时候静止着的树叶,一点也没有摇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实在是慌乱了一刻。
“那么犹太人回什么国呢?”
我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春天柳条抽着芽子的时候,常常是阴雨的天气,就在雨丝里一种沉闷的鼓声来在窗外了:
“咚咚,咚咚!”
“犹太人,他就是父亲的朋友,去年巴斯哈节他是在我们家里过的。他世界大战的时候去打过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