佳茹低下头,像忏悔一样:“我讨厌做女生。”
“你想做男生?”
“当然不想,可是做女生很糟糕,”佳茹忽然抬起头,问清安,“你觉得做女生哪里好?”
佳茹迫切寻找着答案,一个喜欢当女生的清安或许能在生长发育完成前,给自己一些指引,喜欢上“女”这个性别。
清安迟疑片刻,她从未考虑过当女生有什么不好,就像她从未考虑过当人好不好一样。
于是,她老实告诉佳茹:“做女生和做人一样。”
“一样吗……”
在佳茹的喃喃自语里,清安听出她迷茫的失望。
那晚,清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。可她消极地发现自己无法将性别单独剥离出来,愤懑导致的胀闷感从胸口一路延伸至小腹,清安捂着肚子,跑出房门,却恰好撞上盛装打扮出门的沈佩婷。
“怎么还不睡?”
沈佩婷吃了一惊,但很快发觉不对劲,她将手包放在桌台上,径直走到女儿面前。清安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——晚香玉,这是妈妈和男人约会的信号。
“肚子痛吗?”
“可能吃坏肚子了。”
“晚上没吃什么特别的啊,”沈佩婷摸了下清安的额头,确认没在发烧后又说,“先进去,妈妈在外边等你。”
沈佩婷在外面等了十分钟,清安既没出来,卫生间内也没动静。她敲了敲门,焦心地问:“安安,怎么样了,很难受吗?”
门拉开后,清安失神地站在原地,
“妈妈,我流血了。”
清安看着妈妈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欢喜,然后拉开盥洗盆底层的抽屉,拿出一片像手帕似的东西说:“这个是卫生巾,你先看好怎么用。”
说着,妈妈像拆礼物包装似的拆开那片方正的卫生巾。
“有粘性的这面粘在内裤上,两边的翅膀窝过去黏在内裤底下。”沈佩婷演示完便将卫生巾丢进垃圾桶,将新内裤与卫生巾一齐放在女儿掌心说,“现在轮到安安啦。”
清安完成这场仪式后发现妈妈居然还在门外等自己。
那晚,妈妈对清安说,虽然有点早但还算正常,清安问她正常什么。她答成为女人的时间。像妈妈这样的女人吗?对。
清安幡然醒悟原来成为女人要从身体的变化开始。可又想起自己还未解答佳茹有关女生的问题就变成女人,有种卷子没答完就被收走的挫败感。妈妈还说,女人每个月都要来月经,会流血七天。
好漫长,七天——上帝已经完成创世,自己刚刚流完经血。
妈妈叮嘱完注意事项后便下楼赴约。
夜幕下,香槟色缎面裙仿佛流动的金沙,黑色轿车尾灯闪着警告性的红光,妈妈优雅地将栗色的波浪卷撩到一边坐进副驾驶,美丽又不安,像犯罪片的开场。
轿车驶离后,清安闻到房间还残留着晚香玉的味道。晚香玉的花语,清安查过——危险的快乐,如一块缺失的拼图完美嵌入妈妈的约会图版。
“你不许去那个J人那里!”
楼下又传来舅妈的哭喊声,清安不知道她在拿着电话听筒对空气大喊,还是对面终于站了一个有骨血的男人。
“明天再不回来我就死给你看!”
原来还是空气,无能为力的愤怒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