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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乡（第2页）

“老家话还记得几句？外婆好怎么说？”

“阿婆，阿婆。。。。。。”

清安的嘴像陀螺似的在称谓上转悠，却没法在“好”字停下。

沈佩婷只好又教她两遍，而后叮嘱道：“这句一定要会说，其他人你还能说普通话，可外婆不会说也听不懂。”

待梳好头后，沈佩婷立即滑开手机盖翻看短信。

沈清安知道，妈妈在等吴叔叔的消息。

她清了清嗓，迂回地问：“妈妈，这次在小港住多久？”

失落的沈佩婷把手机放回包里，她握住女儿的手摩挲着稚嫩的指节，脸上的温柔似水般流动，余波荡漾着憧憬与期待，

“过完暑假，要等吴叔叔在国外安定下来啊。”

沈清安仍有许多疑惑，但她不想再问下去。妈妈去哪里，她便去哪里，一直如此。

沈清安对小港的记忆从三年前开始。那时她在上小学三年级，妈妈刚嫁给吴叔叔。之前，从未对自己提起任何家人的妈妈忽然要带她去见外婆。

清安很错愕，因为不止外婆，还有两个舅舅，一个阿姨。而舅舅、阿姨又生了好多表哥表姐、表弟表妹。这感觉像你在超市闲逛时被试吃区的店员叫住，在塞下几口促销商品后，店员用一种引诱而内行的口吻说：最后一天，买1送3。等你反应过来时，听到的已经是扫商品的“哔哔”声。

至于清安素未谋面的家乡——小港，是一座毗邻东海的小镇。她很特别，羊肠小道从田野中穿插而过，颜色纷杂的房屋依偎在坟山怀里，面对生机，背靠死亡。

略过快速后退的油菜花田，清安的目光紧紧抓住了正在犁地的黄牛，“人”字型的牛梭子压在如山般耸起的背脊上，这是一头训练多年的黄牛，已经不需要人拿鞭子赶着它走，便能自觉地拖着犁耙在泥地里开垦。

清安的双手刚扒上窗沿，突然又被马路上的一具猫尸喊走注意力——像张废纸似的，平铺在马路上。

车子开得很快，清安甚至来不及缅怀便找不到在猫尸砌在沥青马路上的哪个角落。可那头老黄牛，她只要愿意回头，就能见到它的身影一直在田里耕作。

出租车在进入联排别墅前逐渐放缓速度，这些联排别墅是多年前附近乡邻为省钱拿优惠，将六栋老房子一齐推倒打包给一支工程队建的，外墙都用水泥砂浆做底再铺上白底瓷砖，显得气派又阔绰。

沈佩婷在后座指挥道：“花坛后的第一家门口停下。”

车刚停下，沈鹏程便打开车门，海边热风扑面而来，混着汽油与牛屎的气味。

他热情地用方言招呼道：“人客来啦！安安，小舅还晓不晓得啊？”

沈清安笑得灿烂、声音清甜，用普通话答道：“记得，小舅好。”

“哎呦，安安真有礼貌，不像里面那几个。”

沈佩婷欣慰地瞥了眼女儿转而对弟弟说：“行李在后备箱呢。”

沈清安本想去帮忙，却被妈妈制止。

“从小什么活都让他干，习惯了。”

沈佩婷拉起女儿的手往屋里走。这一片联排别墅不似其他人家有前院，一楼大厅便空出来充当个有屋顶的前院，虽然宽敞，平时却不多用，只停了辆出门买菜的电瓶车。每逢吃年夜饭，划陆龙舟祈福，或遇红白喜事时，一楼大厅的作用才真正发挥，届时摆上几桌，是神迎得，客迎得，先人也迎得。

大厅西南角有几阶楼梯，右转通向室内的鲤鱼池，里面养着六、七条鲤鱼，直道则通往地下室，地下室再往上走几步，便出到后院，有口水井与一个低矮的鸡舍，院门正对着片水田，休耕时会有鸭子和鹅在上面扑腾。

清安每次来外婆家，都不能撒欢地跑向西南角，而要先往正中的楼梯上走——去往位于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吃饭间，同亲戚朋友打招呼。毕竟这些亲戚每次为了迎接这对母女，都提前一两个小时便到了。

这不，两人步子刚踏进门槛，沈清安便听见顾梅琴一连串的笑，简直是敲锣打鼓似的热闹。

“等你们吃日昼（午饭）可等得长远了。”

说话拾级而下的是沈清安的阿姨，比沈佩婷大两岁的姐姐——沈佩妍。

她戴着副黑色细框眼镜，泛黄的鼻托与鼻梁处的脱漆让这副眼镜的年岁不言而喻，上黑下黄的短发配上包裹严密的烟灰色套装，让她看起来又旧又闷。沈清安初见她时，便觉察到一股威严气息，后来才知道她是小港一中的数学老师。

“佩妍，你不热啊。”沈佩婷讶异地看着姐姐。

沈佩妍走到母女俩面前，解释道：“当老师嘛，衣裳就几身。我懒得买，平时也穿不上，哪像你啊什么都自由自在的。”

“哪有。”嘴上这么说，但沈佩婷洋洋自得的神情已经出卖她，“我带了条裙子很适合你，等下试试，很显你的身材哦。”

说完，沈佩婷在胸前比划了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