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依然是那样的平静。
世上最令人愠怒的便是如此。
无论你多恼火,对方却总是油盐不进。
若是面前有个桌案,陆卿婵是定然要将它掀翻的。
她冷声说道:“我哪里比得过世叔更善于此计俩呢?”
层云滚动的声响愈大,雷声也像是声调逐渐升高的乐鼓,颇有些震耳。
“当年西北乱局,先君与公主死守城池,最终殉国。”陆卿婵厉声说道,“而世叔你呢?你为保住手里的精兵,不予援手!”
她的声音几乎要盖过外间的雷声。
陆卿婵的脸色是苍白的,带着病气的,却也是凌厉的。
这是很久远的事,但薛氏的众人无疑是很清楚的,那位薛三老爷的脸色极是难看,侍从更是箭步上前,想要拽住她。
任谁也没想到,陆卿婵竟敢将此事摊开了在人前说。
近侍快步地逼到她的身边,腰佩的长刀都微微露出了锋刃。
他们没有直接钳制住她,但已经将她围了起来。
陆卿婵却只是死死地盯着薛融。
她抬声说道:“世叔,在你遣人刺杀柳宁的时候,你可曾有那么一刻钟想过国事是高于家事的?”
“你想过时局吗?你想过这天下吗?”陆卿婵寒声说道,“你没有想过!你心中只有薛氏的权势,只有自己的权势!”
适时一道惊雷乍起,炽白的闪电照彻阴沉灰败的天空。
外间的风太烈,将厅堂的窗猛地掀开。
分明是五月盛夏,长风却极是凛冽。
陆卿婵的裙摆被吹起,上面缀的字纹隐隐闪着暗光,就像是镌刻咒语的夺命毒纹。
厅堂里一片死寂,陆卿婵的面容苍白,薛融的脸色却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。
他握住手杖的手指收紧,狭长的眼迸出深重的杀意。
薛融那张平静的脸庞此刻不仅是变了,近乎有些狰狞起来。
门不知何时被掩上了,陆卿婵带的侍从不多,且都在外间。
此刻厅堂中的她孤立无援,在薛氏近侍们高大身躯的映衬下,她的身形愈显瘦削,就像是水中悬着的孤木。
长刀出鞘,挡在她的身前,让她连挣扎的余地都寻不到。
厅堂中本该乱做一团的,但在薛氏诸多持刀侍从的压制下,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。
坐在高位的几位官吏面色如土,像是仍游离在状态之外,全然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地步。
薛融的手从手杖上轻轻地抬起,唇边带着残忍的笑意。
他没有应陆卿婵的话,而是切了话题:“姑娘,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拒你吗?”
“并非只是因你门第低微。”薛融说道,“而是因为我一看到你的那双眼,就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。”
鲜有人会将陆卿婵跟野心这个词联系到一起。
薛融带着厌恶地说道:“我那时便看出,你同卢氏、太后、长公主都是一丘之貉。”
他是很少表露情绪的人,此时眼底的厌恶却是那般的清晰。
即便是有人在陆卿婵的眼前骂她,她也能隐忍得住。
可听到有人说卢氏的不好,她是怎样也不能容忍的。
她冷声斥道:“你又是什么货色!”
“瞧着光鲜亮丽,”陆卿婵仰起头说道,“骨子里还是那个懦夫,废物罢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