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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7章 海福学习写作（第1页）

夜幕中，船停靠在了石桥边上。海林跳上岸，系好缆绳后，大家都下了船。一行人走进门里，海福和海霞先进屋，大喊一声好婆，柳氏和玉敏见到兄妹俩出现，欣喜地问：“唔笃哪哈来唷？”海霞笑着说：“哥哥领我去祭祖坟，在老伯家吃了晚饭，然后来这里。”

小狗背一篓西瓜进屋，笑嘻嘻说：“干娘：我长远朆来哉，今朝送几只西瓜来。”海祥和海林也上前，放下一篓西瓜和一篮蔬菜。海军和海斌闻声从房里出来，玉敏拿毛巾让大家擦汗，然后开了两只西瓜，让大家一起吃。

孙辈们在吃西瓜时，全都围在柳氏身旁，海林问她近来身体可好？柳氏捧着一块西瓜，笑眯眯说：“我享子孙福啘，身体一直蛮好。”老人精神十足，而且思路还是那么清晰，问起孙媳春娣还有多少日子分娩？又问海珍怀孕后情况怎样？不停地问这问那。

大家说了一会话后，海祥和海林为了让祖母早点睡觉，说道：“辰光弗早哉，伲转去吧。”小狗起身说：“干娘：我过几日再来望倷。”柳氏回答说：“唔笃平时忙煞唷，呒空覅来哉。”然后叮嘱行夜船要小心，让玉敏和海福送他们去上船。

送海祥他们上船后，兄妹俩和玉敏母子三个，一起在柳氏跟前坐下。老人已知道海霞考上了大学，今天听见海福特地领着妹子，到祖坟前去告慰祖先，心里十分高兴。海福问起了自己的叔叔，他在市局里工作，是不是顾不了自己的家？玉敏告诉他说，宝生的工作刚刚调动，现在担任县公安局的局长，工作比以前更忙，最近好几天没有回家。听到宝生升局长了，海福顿时激动，笑着对祖母说：“好叔做公安局局长，伲爷做民政局局长，伲黄家有两个局长哉。”柳氏笑着说：“要是老头子还活勒世上，俚阿要神气？”

玉敏问起了海荣的情况，当听到海荣有了对象，她笑着说：“伲黄家又是一桩喜事啘。”柳氏对海福说：“倷也好找对象哉。”海福回答说：“我年纪还轻。”柳氏忙说：“好孙子啊，倷早点寻对象结婚，弗然我弗会闭口眼。”海福回答说：“放心么哉，倷好活到一百岁，早晚看得见。”这话说得大家哈哈笑。聊了一会话，海福见时间已晚，搀祖母回房里去睡。玉敏等兄妹俩洗过后，让海福同海军和海斌挤一床睡，海霞跟自己进房里去睡。

兄妹俩第二天要辞行，柳氏依依不舍，一定要他们吃了午饭再走，海福依了她的话，午饭后乘长途汽车回家。俩人回到家已是傍晚，银生问起乡下的情况，知道母亲身体健康，兄弟当上了县公安局的局长，心里十分高兴。海福当天要上夜班，吃过晚饭后说：“我要去秦老师家里，从秦老师家出来后，直接去厂里上夜班。”银生点头说好，让他把从乡下带来的香瓜和虾干，带去给秦岚尝尝。

海霞过几日要去学校报到，开学后要住学校宿舍，林瑛这几天在为她准备。海福这天把妹妹叫到跟前，拿一只小盒子递到她手上。海霞打开来看，原来是块海鸥牌手表。海福对她说：“如今你是大学生了，需要一块手表。”然后说道：“希望你好好读书，将来爸妈能享你的福。”

银生夫妻俩见这情形，高兴得笑眯了眼。林瑛对海霞说：“你能够考上复旦大学，多少沾了你三哥的光，今后不能忘记的。”海霞笑着说：“三哥对我好，我怎么能忘记？”海福说：“嘴上说没用，要看你将来的行动。”

一家人正在说笑时，听见楼梯口有脚步声，去兰州已好几年的周老师，突然出现在房门口，身旁有一个大男孩，手里提着两只行李袋。林瑛大叫一声：“周老师回来了！”银生招呼说：“周老师先到我家来坐一坐，喝口水再上楼。”

林瑛搀周老师进屋里坐下，沏上了二杯茶，望了一眼那个大男孩说：“这是你的大孙子吧？他小时候我见过。”周老师点点头，对自己的孙子说：“跃文：快叫黄叔叔，林阿姨，还有哥哥和姐姐。”

跃文喊过人后，林瑛问他说：“你爷爷怎么没有一起来？”周老师长叹一声，哀怨地说：“别提了，那年到兰州后，谁知他突然中风了，从此想回家也回不来。”银生关切地问：“现在怎样了？”周老师回答说：“生活能勉强自理，但是走路已不方便。”

周老师连连叹息，然后站起身说：“屋子已好多年不住人，肯定布满了灰尘，我先去收拾一下，等一会再来说话。”林瑛忙说：“你坐了几天火车，一定很疲劳。让我去收拾吧，再说屋子还要开窗通风，你们在我家吃了晚饭再上楼去。”说话时已拿好抹布，还有铅桶和拖把。

周老师见林瑛这般热心，于是摸出房门钥匙，嘴里说：“真是太感谢你了。”林瑛接过钥匙上楼，海福拉一下海霞说：“我们也去相帮。”兄妹俩紧跟着也上楼去，银生问周老师说：“要不要到床上去休息一下？”周老师说不用，银生于是说：“那你们先喝茶，我正在做晚饭。”

银生做好晚饭后，母子三个收拾好了屋子，林瑛把钥匙交到周老师的手里，笑着说：“都收拾干净了，我开了窗子在通风。”周老师连声道谢，银生这时招呼大家吃饭。

林瑛坐下后问周老师说：“跃文爷爷正需要人照顾，你怎么回上海来了？”周老师指了指身边的孙子，说道：“我是为了他才回来的，他考取了，过几天要开学了。”海霞听说眼前腼腆青涩的跃文，竟然是交大的新生，顿时露出了钦羡的目光。周老师问她说：“你比跃文大二个月，你也参加高考了吧？”海霞笑着说：“我考上了复旦大学，过几天也要去报到。”周老师高兴地说：“真是太好了，你是文科生吧？跃文是理科生。”然后问海福说：“你有没有参加高考？”海福苦笑着说：“我没有参加高考，现在在纺织厂工作，准备一辈子做工人。”

周老师高兴地说：“我离开家的时候，海荣刚去农场不久，海福中学还没有毕业，如今孩子都出道了。”然后说道：“你家的变化真不小，有了电视机，还装了电话。”林瑛笑着说：“银生落实政策了，现在是区民政局的局长，电话是机关里配给他的。”然后对跃文说：“你抄一个我家的电话号码，到了学校后，要给奶奶打电话，往我家打好了，省得奶奶去接公用电话。”跃文点头说：“谢谢林阿姨。”周老师对银生说：“真是好人有好报，你总算扬眉吐气了。”接着说道：“前些年那些造反夺权最凶的人，如今一个个灰溜溜，他们都是自作孽。”

大家吃好饭后，周老师拿出二包枸杞子，对林瑛说：“那儿没有什么特产，我带了些枸杞子回来。”林瑛道声谢收下来，周老师问：“秦岚现在怎样？”林瑛回答说：“她还是老样子。”周老师又拿出一包枸杞子，对海福说：“你替我带给她，叫她有空来玩，说我想她呢。”周老师说完后要上楼，林瑛让海福相帮提行李，送祖孙俩上楼去。

海霞去学校了，每个星期日回家住一天。海福自从妹妹开学后，少了个平时与自己斗嘴的人，一下变得冷清不少。这时社会上正迎来文学繁荣期，率先引起人们重视的，是被大家称作“伤痕文学”的作品。海福在这段日子里，订了好几份刊物，每一篇好作品都要读几遍。

他是个生性善感的人，读了许多作品，也流了许多眼泪，等到读得多了，也会思考些问题。在这段日子里，他尤其怀念自己的大哥。海光是个有思想的人，而且他的文笔很好，要是他还活着，说不定也会写作品。他忘不了那年暑假，自己和大哥一起在乡下。一天夜里，宝生领着金生和小狗去救张水根，那天黄家人一夜无眠，自己和大哥在蚊帐里说了许多悄悄话。海光当时很兴奋，说身边所发生的事，将来可以写一本书，并且对弟弟说，将来不是我写，就是你来写。记得当时自己还和大哥击掌，说好了一言为定。

大哥已长眠在黑龙江，他的愿望再也不能实现。心想自己和大哥击过掌的，不能违背许下的诺言，可是自己的文笔不如大哥，要实现这个愿望很难，怎么办好呢？他思考了好多日子，最后萌生了一个念头，决定从现在起学习写作。打定了主意后，他试着开始写文章，向报社和杂志社投稿，虽然屡投屡退，这个书呆子仍是乐此不疲。

他家里的信箱，每个月有报社和杂志社寄来的退稿信，林瑛这日下班回来，从信箱里又拿到一封退稿信。等到银生进门后，她把信交到银生的手里，恼怒地说：“你能不能拆开来看看，你儿子到底在写些什么？”银生连忙说：“没有得到孩子允许，就拆他的信，这怎么可以？”

林瑛摇头说：“这孩子是走火入魔了，他是不是想成名成家？”银生说：“想成名成家又不是坏事，你担心什么？”林瑛生气地说：“还好事呢？他是做三班的人，回家不好好睡觉，老是伏在桌上写东西。每个月要喝不少咖啡，烟瘾也比你还大，我每天进他屋子，桌上总有一烟缸烟蒂。”银生说：“孩子要做的事，自然有他的道理，别去干涉他。”

林瑛听了更来气，大声说道：“不去干涉他，只怕会害了他。你忘了自己是怎么闯祸的？为什么不给他敲一下警钟？叫他别写什么狗屁文章。”银生终于明白林瑛的担忧，想了想说：“等他下班回来，我跟他好好谈谈。”

海福这天上中班，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，进门后见父亲坐在桌前看报纸，于是问他说：“你怎么还不睡？”银生放下手里的《参考消息》，严肃地说：“你坐下来。”海福顺从地坐在他面前，银生把退稿信递到他手里，问道：“是不是又退稿了？”海福捏一下信封，知道稿子又退了回来，于是点了点头。银生说道：“你娘在为你担心，我也为你担心。”海福不解地问：“为我担心什么呢？”银生说道：“担心你重蹈我的覆辙。”说话时拿出一张旧报纸，对儿子说：“你不是要看我当年写的那篇文章吗？我今天把它找了出来，你看看吧。”

海福接过那张发黄的旧报纸，还是繁体字印刷的，找到了署名黄银生的文章，饶有兴味地看了起来。看完文章后，他笑着对父亲说：“你的文章不错啊，立论好，论证也好，而且文笔也好。”银生苦笑着说：“因为这篇五百来字的文章，我二十年抬不起头来，还有什么好的？我今天要对你说，你也要小心一点，千万别落得我的下场。”

银生一脸冷峻，海福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替自己担心，说道：“你放心好了，我写的是文艺作品，不涉及时政。”银生忙说：“当年为一篇小说，而获罪的人也不少。”海福争辩说：“如今他们都解放了，又重新拿起了笔。”银生对文学创作动态不甚了解，见他执拗得很，于是问：“你真的决心要走文学道路？”他点了点头。银生想了想说：“看来我阻拦不了你，但是你头脑要清醒。不要一心想出名，应景文章写写尚可，千万别写所谓针砭时弊的题材。”

海福笑着说：“爸爸：你这是心有余悸。”银生说：“小心点为好，你没有什么社会经验，千万不要逞能。”海福忙说：“国家今后的主要任务，是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，不会再搞大规模政治运动。你的思想要解放一点，谨小慎微虽然稳当，但是会束缚自己的。”

父子俩谈了好长时间，银生没有说服儿子，反而受儿子的教育。他内心倒有一丝欣慰，于是把那张旧报纸交到儿子手里，对他说：“这张报纸你收着吧。希望你走好自己的路，别忘了我的教训。”海福接过旧报纸，安慰父亲说：“你放心好了。”说完后，父子俩各自回房里睡觉。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