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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外婆家里(第1页)

这天是星期日,全家人早上吃泡饭前,银生拿出八分钱和一两粮票,让海光去买来二根油条。林瑛把油条剪成小段,盛放在一只碟子里,让四个孩子蘸酱油下泡饭。

海福来到上海后,头一次吃油条,见到这般吃法,感到很新奇,问海荣说:“上海人吃油炸桧,为啥要蘸酱油?”海荣不懂油炸桧的叫法,听成了“油石灰”,连忙说:“这叫油条,不叫“油石灰”。”海福争辩说:“这就叫油炸桧,阿爹带我去蒋墩听书,每次都给我买一根油炸桧。”兄弟俩互相争来争去,都认为自己是对的。

银生在旁微微笑,他问海光说:“海福的话对不对?”海光摇头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银生问道:“你看过《岳飞传》,害死岳飞的奸臣是谁?”海光脱口而出道:“是秦桧。”银生接着说:“‘油炸桧’的说法,就是从他身上来的。”

银生今天打开了话匣子,告诉三个儿子说,当年秦桧夫妇害死岳飞后,老百姓恨不得让他俩下油锅。有个卖炸食的小贩,把二个人形面团搓在一起,放进油锅里去炸。等到捞出来后,有人问这是什么?那个小贩随口回答是“油炸桧”。大家听了都心领神会,从此“油炸桧”的叫法,在老百姓中传开,一直叫了上千年。

海光对典故感兴趣,问海福说:“这是谁教你的?”海福回答说:“是阿爹。”海光又问:“阿爹还教你什么?”海福歪着头,又说了一句:“做人要勤力。”银生对海光说:“你说说看,勤力是什么意思?”海光回答说:“是不是勤奋努力的意思?”银生点头道:“差不多。”

海福见哥哥向自己讨教,心里很得意,接着又说了一句:“阿爹还说过,做人不能推日头过西。”海光听了有些不解,问道:“什么叫推日头过西?”海福接着说:“同样是两个种田人,一个人种田勤力,另一个人懒惰,站在田头上,恨不得推太阳早点落西。”

不等海福说完,海光已领悟,掏出钢笔在手心里写下“推日头过西”,让父亲过目。银生点头称是,海光笑道:“这譬喻实在是好,可以用来写一篇作文。”

海福见海光开心,乐得笑了起来,银生抚一下他的头说:“年纪虽小,倒也不简单。”接着说道:“这全是做人的道理。你们三个都要记住,不管做什么事,一定要勤奋努力,万万不可懒惰,不可以把今天的事,推到明天去做。”兄弟三个听了,个个都点头。

林瑛这时笑着说:“今天的二根油条钱,花得倒值得,想不到还吃出一大堆道理来。”然后对银生说:“我和海霞要去看我妈,想带海福一起去,嫂嫂还没见过海福,心想见见他。”银生点头说:“那也好,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婆,让他去见见。”

海福听说娘要领自己去外婆家里,立刻要海光一起去。银生说:“等一会儿,我要洗衣服做饭,海光要相帮拖地板。”海光似乎也不愿意去,他对海福说:“我今天不去了,你跟妈妈去吧。”

海福同母亲和妹妹出门,娘三个换乘二辆电车,又走了一段路,来到一个石库门弄堂,然后走进了一扇门里。林瑛的母亲和嫂子一家,自从林少华出事后,从原来的机关大院,搬到了这里来居住。

三个人来到二楼的前客堂,林瑛领着孩子推门进去,她的嫂子陈秋月,从一张藤椅上颤颤巍巍站起来。林瑛喊了声嫂子,把海福领到她面前,然后对海福说:“这是你的舅妈,你快叫舅妈。”海福仰起头来,睁大眼珠喊了声舅妈。

眼前的舅妈,戴一副金丝边眼镜,瘦长的身材看上去很羸弱,她伸出瘦骨嶙峋的手,抚一下外甥的头,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,稍稍一闪就消失了。她对林瑛说:“这孩子一看就很聪明,幸亏当初你公公抱他回乡下,你公公是功德无量呢。”她说话的声音微弱,就像她的笑容一样。

这时有二个大男孩走到林瑛跟前,喊了一声姑妈。林瑛笑着对他俩说:“这是我家老三,名字叫海福,从苏州乡下回来,刚上学没几天。”她对海福说:“这是国栋哥哥和国梁哥哥,你快叫哥哥。”海福于是朝他俩喊哥哥。

陈秋月拿出一只饼干听,让海福和海霞吃饼干。林瑛对她说:“我先领海福到娘跟前去。”她点了点头,领着林瑛和两个孩子,一起走出前客堂。

前客堂后面是亭子间,推门进去后,海福看见不大的亭子间里,放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,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老妇人。当他们走到床前时,老妇人没有任何反应,只见她脸颊干瘪,颧骨高耸,两只呆滞的眼珠,死死地望着天花板,若不是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,真像死去了一般。

林瑛上前把老娘扶起来,让她坐在床上,拿木梳替她梳头发,并且指着床边的海福说:“妈妈:这是我家老三,你的小外孙。”她对海福说:“她就是你的外婆,你叫她一声。”

海福万万没有想到,自己的外婆竟是这般模样。他心里有点害怕,但还是叫了一声,叫过之后,直往林瑛身后躲。老妇人似乎听不懂林瑛的话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瞪大眼珠望着屋里的人,喉咙里咕噜咕噜,听不清在说什么。林瑛把脸盆和热水瓶拿到床前,然后对嫂子说:“你领孩子到客堂去吧,我替她擦身子。”陈秋月搀了海福和海霞,一起出了亭子间。

林瑛替自己老娘擦洗过身子,换了一身干净衣服,整理一下房间后,把换下来的衣服,全都拿去洗了,接着相帮嫂子做午饭。

林瑛做好饭后,把饭菜端进客堂里,见海福捧着本画报,看得十分专心。陈秋月说:“这孩子这么喜欢看书,读书一定错不了。”林瑛说道:“他有点像海光,我倒但心,他以后会变成书呆子。”

陈秋月拉着海福和海霞的手,一起在饭桌前坐下。林瑛盛了一碗饭,说是先去给老娘喂饭,陈秋月连忙拉林瑛坐下,对大儿子说:“你去给奶奶喂饭。”国栋接过饭碗,闷声不响地往亭子间去。

林瑛望一眼大侄子的背影,问嫂子说:“国栋越来越不爱说话了,他在港务局的工作还满意吗?”原来国栋今年初中毕业,家里没让他念高中,刚分配到港务局工作。陈秋月叹声气说:“码头上的装卸工,还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?”接着说道:“如今家里这种境遇,只能让他们自谋生路,早些自立才好,老林也是这个意思。”

陈秋月口中的老林,是自己的丈夫林少华,银生当年在书店学徒时的,指引他走上革命道路的林先生。林少华被判了七年刑期,刑期服满后,留在浙江的一个农场里,至今还没有回来过。

林家的小儿子国梁,坐下后一声不吭,眨巴着眼珠听娘说话。他听完之后,当即把手里的饭碗,往桌上重重地磕了一下,海福和海霞被吓一跳。陈秋月怒目向他视去,林瑛赶紧向国梁眨眼,他于是重新端起了饭碗。

陈秋月指着小儿子,对林瑛说:“我现在还要担心他呢,他的怨气比谁都大,就怕他在外面惹事生非。”接着说道:“我已写信给老林了,等妈归天之后,我去农场陪他。上海我再也不想呆了,反正在家也不能工作。”

林瑛连忙说:“这事等大哥回家后再商量。我想大哥总会回家,来见妈最后一面的。”陈秋月摇头说道:“他转到农场之后,已经打了几份报告,至今未被批准,我看他想回家一次也难。”

姑嫂俩说话时,国栋从亭子间出来。林瑛问他说:“奶奶今天吃得怎么样?”国栋回答说:“她今天神智稍清醒些,还知道吞咽,喂了她半碗饭。平时喂进去就吐出来,喂一顿饭要老半天。”

海福这时吃完了一碗饭,想要离开桌子,陈秋月问他说:“你吃饱了吗?”他点头说:“我吃饱了。”海霞看见哥哥离开了桌子,也跟着离开了饭桌。

国栋坐下来时,看见国梁一脸愠怒,立刻问母亲说:“你们刚才说什么了?”陈秋月回答说:“我刚才跟你姑妈说,等到你们的奶奶归天后,我要离开上海,去你们爸爸的农场里,陪你们爸爸一起生活。”

国栋站起来大声问:“那我和弟弟怎么办?”陈秋月冷冷地说:“你现在工作了,完全可以自立。再过二年多,国梁也要中学毕业,也能像你一样自立。”国栋也像国梁一样,把饭碗往桌上猛地一磕,说道:“那好吧,把我和国梁也带去,在这个世界上,我们反正看不到前途了。”

林瑛连忙拉国栋坐下来,劝他说:“你妈不过说说而已,你别太当真。”林瑛在劝国栋时,陈秋月突然身子发颤,双手捂住了胸口。林瑛赶忙上前扶住她,急得直叫唤:“快拿药来!”

国栋连忙拿出一盒药,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娘服药。屋子里的气氛,一下子紧张起来,林瑛替嫂子揉了一会胸口,陈秋月渐渐缓过气来,两行泪珠从脸上淌下来,声嘶力竭地说:“造孽呀!我们林家到底造了什么孽?”

海福和海霞坐在离桌子不远处,俩人都吓得惊呆了。他俩看见母亲在陪着舅妈淌眼泪,两个表哥耷拉着脑袋,坐在桌前不敢吭声。海福这时想到了,还有那个不会说话的,躺在亭子间里的,似死人一样的外婆。

海福似乎明白了,海光为什么不愿一起来?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,不明白自己的外婆家,怎么会这样?海霞把脸埋在哥哥的怀里,他抱着妹妹的肩膀,心里也十分害怕,兄妹俩巴不得快点逃离这屋子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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