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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一对劳碌命夫妇(第1页)

村里上年纪的人,大多认识馒头铺的周老板,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是新四军,更不知道他已经壮烈牺牲,大家痛惜不已。

柳氏擦干眼泪后,突然想起了众乡亲十分惦念的薛司令,这么多年来,大家只听见传说,没有人真正见过他,于是问道:“薛司令现在阿好?”张水根点点头,说道:“薛司令在南京军区,是我们部队里的师长。”

他的话音刚落,屋子里响起了“噼噼啪啪”的掌声,场面一下热烈起来。只听张水根又说:“薛司令要我代他向乡亲们问好。感谢乡亲们,没有你们的帮助,就没有我们的胜利!”

这时一位乡干部站起来,先向柳氏鞠躬,然后大声说道:“今天我代表乡政府,表扬黄家婶婶。在危难当中,黄家婶婶不顾自己的性命,勇救新四军伤员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她对自己的革命贡献,一直守口如瓶,从来不炫耀。要不是今天张团长上门来,大家至今还不知道这感人的事迹,这实在是了不起。”他话说完后,上前同柳氏握手。

柳氏这时才知道,张水根如今是部队里的团长。张水根那天在黄家的堂屋里,和黄家人聊了很长时间,柳氏从聊天中得知,张水根原来也是本地人,家就在几十里外的横塘村。他小的时候家里很穷,家里没有地,只能租种别人家的地。在他十二岁那年,父母在湖上捕捞鱼虾时突遭暴风,小船一下被吹翻,父母双双落水罹难。他在父母死后,被村上一户人家收养,但在十六岁那年,偷偷跑出去参加了新四军。

张水根的身世,让柳氏伤感不已,再加上原本是同乡,更有一种亲近感。她觉得这是缘份,暗暗把张水根当作了自己的孩子。

张水根临走前问:“婶婶啊,现在家里生活怎么样?有什么困难?”柳氏回答说:“托福,现在日脚好过哉。”张水根从身上脱下一件军大衣,说道:“当年你为了救我,把自己身上的夹袄给了我。没什么报答你,我把这件大衣送给你。”柳氏怎么也不肯收,张水根说:“婶婶啊,你的救命之恩,我这辈子忘不了。我在部队里,不能常来看你,这件大衣留下来,就做个念想吧。”

张水根一片深情厚意,柳氏只得收下军大衣。宝生当时站在自己娘身边,摸着那件军大衣爱不释手,后来索性披在自己的身上,问母亲说:“娘:看我像弗像解放军?”

张水根望一眼宝生,一下喜欢上了眼前的小伙子,拍一下他的肩问:“想不想当兵?”宝生爽快地回答说:“做梦也想。”张水根大声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今年几岁?”宝生站立得笔直,大声回答说:“我叫黄宝生,今年十八岁。”

张水根十分满意,对身旁的乡干部说:“明年我们部队要征兵,能不能让宝生兄弟到我们部队来?”乡干部回答说:“这没问题,向武装部的同志交代一下就行。”

张水根的一句话,彻底改变了宝生的命运,第二年他顺利入伍,去张水根的部队上当兵。黄家的三个儿子中,老夫妻俩最疼的是小儿子,宝生去当兵那会儿,有人暗地里劝黄纪元,说宝生一走,家里少了个壮劳力,实在不划算。可是黄纪元不这样想,他认为宝生去当兵是好事,将来兴许会扔掉锄头柄,像银生一样出息。宝生还真不让父母失望,去部队里半年多时间,就立了功,并且入了党。

鸡叫头遍,黄纪元醒了,他坐起身时,柳氏也跟着起床。黄纪元对妻子说:“倷今朝用弗着早起,多睏一歇。”柳氏回答说:“我要到山上去斫柴。”说着已下了床。

黄纪元有些生气,嘀咕了一句:“倷忒勤力哉。村里弗看见有啥人,三日两头去斫柴。”柳氏回答道:“柴弗够烧啘。三日两头有人来吃茶,阿要多烧多少柴?”黄纪元只得摇头。俩人穿好衣服,端盏油灯走到外屋,用冷水洗了一把脸,然后走进堂屋,卸下了大门的门闩。

外面天色蒙蒙亮,星星还未全部褪尽,村子里还是一片静谧。出门二十几步就是河,河边泊着一条船,那船是福泉家的,停船的地方是福泉的家门口。

黄纪元和柳氏来到福泉家门前,黄纪元敲着大门上的铁环,高声喊叫:“福泉……福泉……”过了一会儿,福泉披着衣服,睡眼惺忪地开了门,他对黄纪元说:“纪元伯伯:倷起得早得来。”

夫妻俩走进福泉家里,黑咕噜咚中,把放在天井里的船橹、竹篙、跳板……一样样搬到船上。福泉站在家门口,挥手关照说:“纪元伯伯:倷要当心点噢。”说完后关上门,仍旧去睡觉。

橹篙安放好后,夫妻俩回到自己的家里,从西屋抬出两袋麦子和二栲栳稻谷。黄纪元把一副细麻绳编的络子摊在地上,把栲栳放在了络子上,然后串上扁担,挑起一担稻谷上船,然后回来挑麦子。

谷和麦全都进船舱后,柳氏帮丈夫把跳板抬到了船上,随后解开了缆绳。黄纪元手握竹篙轻轻一点,船一下离了岸,他向妻子挥挥手,然后摇起船橹,在欸乃声中,船渐渐远去。

柳氏站在岸上目送,丈夫摇船去塘村,那儿有家碾米厂。所谓碾米厂,实际上是个作坊,有一台靠柴油机带动的轧谷机和磨粉机。碾米厂肯定还未开门,黄纪元的船到了后,先要去敲人家的门。柳氏等船渐渐看不见了,才转身回屋去。

过了一会儿,柳氏的身影出现在桥上。她手拿砍柴刀,肩上搁一条扁担,扁担头上系一副络子,又要上山去砍柴。

这是一对勤劳的老夫妻。别人是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而他们偏偏是披星戴月。黄纪元这样对人说:自己天生是劳碌命,娶的女人也是天生劳碌命。两个劳碌命凑一起,只能一辈子劳劳碌碌。

天色大放亮的时候,柳氏挑着一担柴进家门,到家后赶紧淘米煮粥。粥煮好后,刚走进堂屋,听到从东屋传来海福的哭声,于是急忙进东屋。她见彩凤在床上抱着海福喂奶。她问彩凤说:“小倌夜里阿乖?”彩凤回答说:“还好。”

柳氏对仍在床上的金生说:“倷快点起来。老头子一早去轧谷,马上要转来哉,倷帮俚拿米挑转来。”金生于是起床,漱洗后站在大门口望。好一会儿,终于看见船回来了,他赶紧上船去,把磨好的粉,轧好的米,还有麸皮和砻糠,一样样挑进家里。

一切停当后,一家人坐下来吃粥。柳氏抱着哭闹不停的海珍,搬张小凳在杌几前坐下,小女孩刚开始断奶,不肯吃粥,柳氏只得哄她,一口一口费力地喂粥汤。

金生吃完粥后,把二只摇桶从东屋搬到堂屋,叮嘱了母亲几句,然后同父亲一起下田去。彩凤也要去下田,临走前给海福又喂了一次奶,她关照婆婆说:“小倌要是哭得厉害,让海林到田横头来喊我。”

柳氏点点头,海祥到学堂去了,屋里只剩下她和海林。她开始收拾屋子,让海林照看摇桶里的妹妹和小弟弟,只要摇桶里有哭声,就得不停地摇。

柳氏坐在门口搓洗衣服的当儿,来了一位老妇人,是住在桥堍边的许家好婆。老妇人笑咪咪对柳氏说:“妹子啊,听说倷上海小孙子来哉。”

柳氏连忙起身,笑着说:“老姐姐:昨日刚到啘。”许家好婆手里捧着个手巾包,她在桌上摊开了手巾包,里面是五个鸡蛋,笑着对柳氏说:“让倷小孙子吃。”柳氏连忙说:“阿要过意弗去?小倌还弗会吃蛋。”她想把鸡蛋重新包起来,许家好婆已收起手巾,掖进围裙袋里,说道:“我来看看倷小孙子,让我也添添喜。”

柳氏把许家好婆引到摇桶前,她弯腰看一下海福,又看一下海珍,抬头对柳氏说道:“妹子啊,倷真是福气。”

许家好婆已六十出头,她是看着柳氏进黄家的,几十年来,俩人一直以姐妹相称。俩人坐下来聊家常,刚聊了几句,柳氏想起一件要紧事来,说道:“老姐姐:贵田前几日对我说,俚想离开学堂,到乡下来种田。倷叫俚千万打消念头,城里总比乡下好。”

贵田是许家好婆的小儿子,是苏州城里的中学老师,平时个把月回家一次。他上次回来时,柳氏见他萎靡不振,于是同他交谈一会,贵田在她面前吐露了自己的念头。

许家好婆长叹一声,摇头说道:“现在世道弄弗懂哉。老话说:养儿防老,积谷防饥。我是……”她叹声气说:“我是一肚皮苦水呒处倒啘。”柳氏望着眼前黯然神伤的老姐妹,不由感到痛心,她知道许家好婆内心的苦衷,但不知怎样安慰才好。

柳氏嫁到黄棣村时,许家还是村上十分风光的人家,他们祖上出过一个贡生,因而世代耕读传家。许家好婆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叫贵书,小儿子叫贵田,遵照祖训,两个儿子都用功读书。贵书考取了航空学校,后来当上飞行员,在抗战中击落过日本鬼子的飞机。小儿子贵田就读师范学校,毕业后在城里教书。许家好婆的男人,解放前一年得病死了,贵书连奔丧也没回来,从此断了音信。贵田在城里教书,迟迟不愿结婚,父亲亡过后,他见母亲实在孤独,后来终于答应一门亲事,娶了邻村的陈家女儿为妻,婚后有二个儿子。

许家原来有二、三十亩田,当家男人死后,田也没人管,索性租给人家收地租。谁料到没过几年就土改,按照土改政策,许家评了个地主成份。村里人暗地里为许家惋惜,说这是造化弄人,许家儿子要不是这般出息,在家里老老实实种田,不至于落个地主成份。

眼下许家的家境虽不比往年,但同一般人家相比,日子过得还算富裕,儿媳下田,老人在家照看孙子,贵田每月的薪水贴补家用。可是许家好婆的心,一直暗暗系在大儿子身上,只要提起贵书就老泪纵横。有人暗地里说贵书去了台湾,她坚持说贵书同东洋人打仗时,飞机给打下来,人已经死了。

两个老人都唉声叹气,柳氏这几天的心拴在了银生的身上,许家好婆也在为贵田犯愁,担心他在城里出什么事。实际情况也真如此,贵田这个地主家庭的子弟,资产阶级知识分子,平时在人前言谈不慎,目前面临着与银生相同的处境。两个老人聊了一会,许家好婆要告辞,柳氏起身送她出门外,望着她远去的背影,柳氏长叹一声气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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