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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换身(第1页)

江南淮阴,陵江码头。

正所谓民以食为天,大梁朝定都长安,承平以来,各方名角云集京畿,万张嘴巴要吃饭,而这千里而来、南粮北运的起点,便荟聚于此淮阴之一城,陵江之一渡。广济桥下,无数舟船停泊,连绵不绝。

此日江阔天低,潮平稳渡,舟船之上,一群群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站在甲板上,迎着万里晴日,滚滚汗珠悄然蒸干在炙热温度下。

这些靠水吃饭的纤夫水手都是漕丁,即将押漕粮北上。虽无法进舱休息,却眯起眼睛,望向遥遥江水,相视一笑。

老天爷开恩,是个动身的好天气。

其中一名汉子重重一拍栏杆,朝着对面一艘极其招摇、装饰艳丽的豪船笑道:“嘿!那边的,看见了么!等咱们兄弟几个囫囵个儿回来,倒贴漕费也得去里面庆祝庆祝!”

他所指的,正是一艘满载红袖的花船。纨绔子弟江船游宴时最爱于其中倚玉偎香、痴云腻雨。

对面船舱里,一扇碧纱窗被倏然推开,一个女子掐腰骂道:“我呸,天天隔空意淫人家船上姑娘,自己老婆也没讨着一个,怪道伊小鬼头都唱‘有姑娘谁也不嫁摇船郎’!”

女子摔窗而去。听到这零散半句童谣,甲板上,刚刚还拍肩大笑的的漕丁们竟无人再说话。

片刻后,那大汉骂道:“她爹不也是漕丁,她凭什么瞧不起咱们?”

不知是谁,小声说了一句:“恐怕正因为她爹就是漕丁,她才这么说吧。”

徐徐江风,吹起片片白帆。

漕丁们无言地拾起各自活计,只有刚刚小声答话的那年轻汉子回头望了一眼江岸之上,却不见方才向他焦急询问的男人身影。

码头人多眼杂,孩童极易走丢。这不,现在来问这几天有没有在码头见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。几天功夫……那都够人牙子倒八回手了!这爹怎么当的?

“小姑娘我倒是见过一个,可惜就在那花船之上,从小不点儿长到现在,恐怕不是你家女儿。”

他冷嘲着说完,见对面男人的脸色迅速铁青,心下便有些后悔,只是现在人影也无,只得作罢。

汉子摇摇头,在同行催促下拉起纤绳,粗糙的绳索在□□的肩上烙下红印。

滔滔江河,随着漕丁们的浑声叫喊而翻涌。

*

狭小拥挤的船舱里,总是有种挥散不去的潮湿,浸着江水特有的气息。

被漕丁水手艳羡眼热的豪奢花船中,也有这样逼仄、简陋的贱所。

所幸阳光正好,若在铺开的书卷上,像极了权贵才用得起的鎏金墨。

一个小小的女童身影,正拿着一卷略微粗糙的纸张,席地而铺。纸上诗文虽笔锋稚嫩,但字迹隽秀,令人断然想不到是十岁女童所誊写。

可惜纸张破损残缺,依稀只能看见最后一句——

“袖里明珠照尘寰”。

阿纯手中拿着残纸,正试图一点点拼回去。

随着“轰”的一声,舱门被一脚踢开。

阿纯却并未受惊。她早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了。

她仰起脸,关切问道:“春姨,您还在生漕丁们的气吗?我都听到了,他们只是要离开淮阴了,一时嘴快,春姨为此动气,带累的可是自己身子。”

春姨恨漕丁漕船,阿纯是知道的。

春姨父亲本是漕丁之一,那年被征去京城,想着路上夹带些特产,下了京渡,倒卖还钱。这本是寻常,可偏偏碰上剥皮的官,自个儿占了漕丁私物运额,漕丁的行李货物便全数祭了河伯。

家里微薄的资财成空,她爹回来没多久就病倒了,命悬一线。于是年少的春娘一边骂这鬼世道,一边骂当时一心想抓住机会补贴家用的爹,自己走进了这花船。

阿纯五岁时,也沦落到来这艘花船上。

彼时只有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孩童,正是春娘在船上的好姐妹所留遗孤。船上掌事动辄打骂,唯有春娘泼辣,寸步不让,才护得那遗孤周全。

后来又多了一个阿纯,春娘养一个也是养,护两个也是护,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五年。

对于年幼的阿纯来说,这是天大的恩情。

谁知,一贯爱与人斗气的春姨,却恍若未闻,一把扳过阿纯稚嫩的肩膀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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